秋夜曾言,秋老夫人不准他拜祭祖父及双亲,却原来,非秋老夫人不允许,而是根本无墓碑可拜!
那些世俗礼教lún_lǐ道德之类的东西,兰兮向来不甚在意,可秋老夫人这般的行事,却教她惊骇而愤怒,她不由自主地联想,换作是她哪天死了,却被人整日泡在冰冷的水里,一点点地由内而腐,也不知哪天是个头……啊,光想想就让她想发疯!
兰兮的理智淡然自进了这个活陵,几乎算是一溃千里了。
她不能动,无法转头去看站在她身侧的秋老夫,只一闭上眼,脑中又会出现那池中景象,无奈之下,她唯有望着石壁,将视线落在夜明珠之下。“是秋庄主……”她本想说是否秋庄主自己要求如此的,转念一想,深刻觉得恐怕无人会情愿这么对待自己,便改而问道,“你这么做,秋庄主生前知道么?”
秋老夫俯到池边,对兰兮含着谴责的问话,恍若未闻,她伸出手,隔着水抚着池中男子的脸庞,眼神痴缠而眷恋,“你看,我将他照顾得多么好……他若是知道,定会欢喜……过不了多久,我们俩一起换上我们成亲时的喜服,这是我们约好的,我不会食言……嗯,我们穿着喜服,一起入土,一起去阎罗殿,一起投胎转世,下辈子,还做夫妻……”
她的话说得有些凌乱,兰兮倒也听懂了,应是秋庄主同她约定过,死而合葬,喜服用作寿衣——可是,人家秋庄主那说的是死后合葬罢?喜服可以分别穿的,这不冲突,不必非得把人弄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吧?!兰兮悄悄地睁眼,极快地往池中掠了一眼,心中对那个可怜的人充满了同情,同时再次觉得秋老夫人很过分!遂道:“若先死的是你,秋庄主依样将你泡在这里,你会欢喜?”
“嗯,你不欢喜吗?”
兰兮无语了。
可她冒着风险将自己送上门,还被狠狠恶心了一回,要是什么东西都问不到,怎么对得起自己?
“可是你的头发都掉光了,肌肤也起皱了,很难看呢,你愿意让你夫君天天瞅着这样的你,然后将从前那个……那个花容月貌的你,从脑子里抹得干干净净,再也想不起丝毫……”兰兮抿了抿干涩的唇,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再接再厉,“待你们黄泉路上或是阎王殿前再相见时,他看着你,脑中一遍遍浮起的却是你躺在水里光头皱脸的模样,你也愿意?你还愿意?”
秋老夫人也不知是未听进去,还是不以为意,兰兮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到有什么动静,便又道:“你再想想,闭上眼睛想想,想想你泡在池子里的样子,想想你的夫君看着你这样的样子,想着你这样的样子,他会是什么表情,会有什么感觉?”兰兮忽然心中一动,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恐怕他更愿意去看别的人罢……”
嘭——
随着响声,数道水箭无数的水滴飞射而来,兰兮忙紧紧闭上眼睛死命抿紧了唇,大气不敢出,心中哀鸣不已……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在,看来秋老夫人真的被激怒了,不然她也下不去这个手了,那个池子,看得出她一贯用了大心思费了大力气在维持。
可她怎么都不吭声呢?
兰兮急啊,但是,她脸上给浇得湿答答的,她实在没勇气张口,想到那水……兰兮纠结得一张脸苦成了棕子,一边感觉别扭,一边又有些内疚,只好在心里默念,秋夜爷爷,兰兮绝不是存心对您不敬,只是她有点小小的洁癖,洁癖使然才会如此,罪过罪过……
蓦地,身后传来秋夫人嘶声一吼,像是困兽般的悲鸣!
兰兮倏地一激灵,刷地掀起了眼帘,以她的视角还是看不到秋老夫人,眼光搜寻间,不经意地触到了池中的脸孔,池中的水被秋老夫人拍出了一小半,男子的脸有一半浮出了水面,令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面目神情。他微微皱着眉,唇线抿得极紧,像是充满了忧虎,又像是带着悲悯,只一眼,兰兮莫名地有种感觉,觉得他是不快乐的,诚然一个英年早逝的人很难去得安详,可她就是感觉,他忧虑着,不是为己逝而悲,而是为生者而忧,他,大概是念着襁褓中的稚儿罢,或是,还有别的人,但那个人,一定不是他的妻子,这一点兰兮可以肯定!
“为何?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他伤透了我的心,到最后错的那个人还是我?老天爷,你不长眼,你不长眼……”秋夫人纵声嘶吼,以致嚎啕大哭,凄厉的哭声在山洞里左突右撞,回声震天动地,久久不绝于耳。
必是经历了刻骨的绝望才会有如此的哀鸣。
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据说秋老夫人早年温婉爱笑,语不高声,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个既可怜又可恨的人,真是造化弄人……原本兰兮对她还有几分不忍,可细想想倒是端云说得对,她出手就对人家姑娘下冰间花,若她的目标不是兰兮,岂不是平白害了人家一生!更何况,她将兰兮诱来此处,怎么想都不像是只单纯的想促成兰兮与秋夜,退一万步说,她真的纯粹只是抱孙心切,那这一手一笔未免也太极端了些!哪有这样子的,她若真当秋夜是孙子,可不可直接同他讲她希望他早日成家立业?又何必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又是子宿草又是冰间花的?更何况,秋夜的亲事本身只怕便有极大的古怪在里头,不管是子宿草还是冰间花,秋老夫人皆未留半点余地,那感觉,分明全心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