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路上,梁柒脸『色』意外的平静,不复刚出爱元宫时的惨白。
可她愈是平静,明澜愈发觉得不安,总觉得这风平浪静之下,酝酿着足以翻江倒海的滔天怒火。算不上察言观『色』的明澜,在这一刹那,感官出奇的敏锐起来。
等得上了马车,梁柒坐定,闭上眼片刻,忽然开口道:“去查一查,那朵国士无双,是谁交给章芷鸢的?”
这句话并不是对明澜说的,她还有些怔忪的时候,马车外就有人应了声是,她听出来,这是王府护卫首领赵安的声音。
梁柒吩咐之后,闭上眼,静静的养神。
“明澜,你不准备回家去么?”
明澜以为她睡着了,却猝不及防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很是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顿时心下一沉:“……公主的话,奴婢不是很明白意思。”
梁柒未睁眼,只是将面孔对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着一两岁的女孩子:“你自己决定吧,多少年都不曾归家,回去看一看娘亲,还是好的。”
她忽然这样平静甚至称得上和蔼的同她谈论起家事来,明澜并没有感觉欣喜什么的,反倒是觉得十分诡异——无论如何,在她的记忆中,哪怕是对着月拢花亭她们,这个永远镇静而高贵的公主,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心底不由自主的因着这句话泛起了涟漪,毕竟……到底是三年都不曾回去了,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想念?
正在想着,就听着公主的声音淡淡的耳边响起:“明澜,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娘亲已然不在,我没了机会——”
明澜终于狠了狠心,在辘辘滚动的马车之上跪了下去:“公主,请容许明澜离府半月!”
她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头顶上闭眼而坐的少女,忽然将眼睛睁开,漆黑的瞳孔沉寂了最浓重的黑,像是天际最暗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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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时候,大歧发生了好些事情。
最为大歧子明津津乐道的,一个是泊国皇帝派了使臣至京城,愿以长河之外的留蓝、武都以及穆塔至三城换回亲王栾鹤炎,将泊国皇帝胞妹栾雀蓉送至大歧和亲,以示诚意。同时,与大歧签订合约,栾凤鸣在位时终身不犯边境,每年以金银马匹等财物朝贡——事实上谁都知道,这泊国公主说得好听是和亲,说难听些不过是人质而已。毕竟泊国在八年前就曾签订过一次合约,不是反悔了么?
第二件事情,就是皇帝陛下一次出嫁两位皇妹——戎族王子塔都求娶端阳郡主梁丝素为正妃,求得两国秦晋之好。皇帝大喜,将郡主升为公主,下旨风光远嫁。当是时,十里红妆,满城喜『色』,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端阳公主出嫁不过三天,皇帝再次降旨赐婚,将王妹柔安公主赐予大将军之子镇北将军霍步轩,按钦天监测算出的良辰吉日十二月二十六成婚。
这几件事是放在台面上的,百姓们谈论起来,虽然或羡慕或兴奋,到底是有些忌讳的。
可,不是民间又生出好些传闻么?
去年至汴津城,今年年初便为官的杜若杜大人,在十一月的时候再度升官,而且还是连升sān_jí官至尚书令!按说这官员升官和老百姓并无大多干系,可,这杜若杜大人不是生了一张月神之貌么?传言有日他的马车从集市上走过,经过一家糖果铺子的时候他掀了帘子吩咐下人去买,就这样『露』了面容。正巧,那一日街上的姑娘不知怎的那样多,一个个围在他马车周围,愣是将他围了大半个时辰!
再来就是前大将军薛破风之子薛拥蓝,以前一贯是个游戏人间的『性』子,汴津城里老一辈的都说,薛将军一世英名,却险些让这个儿子给毁了!薛家有三子,长子子承父业镇守长河,如今与泊国一战名动九州,提起薛观山的名字谁不竖起大拇指真心赞誉一声?薛家二子薛横云,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文采fēng_liú腹有诗书,虽只是国子监的一名四品司业,可为官向来公正,深得陛下欢心。
只剩下——
只剩下一个薛拥蓝,文不成武不就,恨不得日日在风月之地流连,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哪里当得薛破风之子?
可,偏偏又生的那样一副容貌,一颦一笑俱是惊艳,行为举止只剩fēng_liú!汴津城里的花魁名伶,谁人不以为薛拥蓝红颜知己而自豪?
也就在最近,忽然传言薛家长子向皇帝求了旨意,惟愿陛下将其弟送至军营,好生管教,方不辱没薛家的名声。陛下自然同意,只是送到长河又太远,其他人又不放心,于是干脆封了一个六品的武将,送到秦舫的手上去了。
……
出了汴津城,往远一点说,祁阳铁矿巨擘齐东海,离家三年的独女忽然归府,一家团聚本是喜事,奈何当初齐东海为女离家大怒,宣称只做没这个女儿,当下便在领养族中一个少年做义子来继承家业——谁曾想,就在义子即将行冠礼的时候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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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远洲改不了这个『毛』病,即便是已经入朝为官,在朝中得了一个‘七窍心孔人’称号,他也还是习惯『性』凑到梁柒跟前来,和她说一说近来的琐事。
天气渐渐变冷,梁柒早早裹上了厚袍子,纤纤细指从棉袍里钻出,捏着笔正俯身在桌上写字。
她这样风轻云淡的表情,委实不是贺远洲期待的,无论如何,他总觉得自己嘴都说干了说了这么一通,总不该是这个表情啊?“唉唉唉,我说,你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