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顿了顿,叹了一声才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猴子为什么会甘愿入书……归根结底,只是因为猴子自己愿意去书中罢了。
否则,这世间怎可能有什么笼子能够困住他?
天蓬说完,半转了身子,不再理会那愣在原地的吴承恩,只是继续朝着李家前行。
背后,可与日月争辉的光芒忽然间挣破了混沌,闪烁不止。
龙须笔在空中挥舞着圆,鲜嫩的龙须笔尖沾满了笔杆羽毛上的金色光辉,在虚无之中留下了条条金银交错的斑斑墨迹,堪称龙飞凤舞。在光芒正中,吴承恩左手收了书卷,搂住了还在不断化作文字的青玄,眼神里燃烧着不可能再熄灭的杀机。
只是,不远处的天蓬依旧无动于衷,捂着自己的胸口,疲惫地挪着步子。背后留出的破绽本是刻意为之,天蓬丝毫没有担心过那个瘦弱书生有什么能力再战一城。
天地渐渐重新成型,说不出是天蓬收了黄泉的本事,还是已经体力不支。万千泥泞之中,探出了无数双手,不断拉扯、撕拽着天蓬的脚腕。阴沉的哀嚎声漫山遍野,啜泣着自己曾经的悲惨遭遇。
天蓬不闻不问,坚定地向着李家宅邸的方向迈步。步子挪得很慢,滴下了一路血迹。钉耙似乎太沉,举握不住,拖拽着在地上不断摩擦。
“破!”
一声断喝,龙须笔散尽了光芒——早已凝聚的力道肆无忌惮地泼了出去,袭在了天蓬的后脊上。筋肉剥裂的哔啵声清脆彻耳,天蓬缓了缓自己的气息,虽然没有转身,却终是收住了步伐。
血溅四方,天蓬一个踉跄,半跪着蹲在了地上。咳嗽声,已经是愈演愈烈。
吴承恩眼见自己得手,登时便再深吸一口气,凝了毕生功力于笔尖,想要追上一击杀招。只是未等他能挥笔,几个泥做的粗糙身影拔地而起,横七竖八掰扯住了他的右手,阻住了他的行动。泥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一个一个都是面目狰狞的吴承恩。
黄泉映出的泥人,自然是反应了本体的喜怒哀乐。
而天蓬身旁,也同样立起了一个吴承恩模样的泥人。这泥人虽然表情也是杀意腾腾,却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地上的天蓬。
天蓬喘息着,粗暴推开了想要搀扶自己的泥人,嘴里面一阵喃喃自语。
“留你一命,赶紧滚。”吴承恩周身的泥人一并开口,沙哑着替那天蓬传了话。
只是,吴承恩已经要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想让他此时收手,绝对不可能。泥人纵使用尽力气,却还是阻不住吴承恩的胳膊微微挪动。天蓬已经站直了身子,抬手朝着身后随意一挥。泥人被下了死命令,不再只是拉扯阻碍吴承恩,反倒左右各自用力,意图要将吴承恩的胳膊掰断。
吴承恩终究只是血肉之躯,抗不了泥人力气,忽听清脆一声,泥人便顺势散开,左右而立,不再阻挠。只见吴承恩的右手虽然还攥紧了龙须笔,右臂却如同垂柳一般悬着打晃。几处关节都是筋骨错位,剧痛难忍的吴承恩满头大汗。
吴承恩的左手用了用力气,搂紧了青玄。
“留你一命,赶紧滚。”周边的泥人重复着口齿不清的喃喃自语——看得出,天蓬已然是处处留手,即便分筋错骨,却也卡着分寸——如果想要彻底废掉吴承恩这支用来写字的胳膊,手段只要粗糙些许,那便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料想那书生应该知难而退,带着青玄的尸首尽早离去。
天蓬撑起自己病弱的身子,行进越发艰难。
吴承恩略微试探,咬紧牙关猛然将肩膀一甩——垂着的胳膊化作了笔杆的一部分,牵扯着龙须笔横着甩出去了一横,却终究没有办法画下其他笔画。
见得此招不成,吴承恩松开了搂着青玄的左手,小心将青玄扶稳。
“吴承恩,走吧。”吴承恩心口位置,那冥冥之中的声响越来越大声。吴承恩却充耳未闻,将龙须笔换了手。不用天蓬吩咐,周围本来素手而立的泥人登时一哄而上,如法炮制,要将吴承恩的左手也当场废掉——
几道不起眼的七彩真气猛然穿越混沌,击穿了几个泥人的脑袋。趁着这个瞬间,吴承恩的左手已经在天地之间写下了三个大字——
天蓬脚下挣扎的无数双泥手,几乎顷刻间便化作了泥浆——是的,有什么东西从天而至,将这些冤魂碾平、踏碎。
哪怕小白龙的龙须蕴含着大海之力,此刻却也被什么东西烧得卷了笔尖。黑色的火焰凝在了龙须笔的尽头,远不是四海可以浇灭的温度。不仅仅是龙须笔,就连天地间也是为之一颤,似乎都在对这四个字感到恐惧。
青玄身边的禅杖,正在叮当作响;仅存的三枚玉环,似乎在以这最后的挣扎,劝阻着吴承恩不要乱来。
混沌的天和地止住了万般变化,褪去了黄泉的颜色。天蓬止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静得令人发毛的世界,仿佛止住了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吴承恩站在原地,将龙须笔叼在嘴中,然后腾出左手缓缓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宝贝书卷,继而摊开。书中的一页,已经被黑色的火焰吞噬,发出了诡异的漆黑光芒。
“我答应过青玄三件事……”吴承恩看着手中的书卷,一字一句平静说道:“第一,我不能死。第二,我不能杀生。第三,要护好我写的这本书。青玄狡猾,要求我这么多,却只答应了我一件事,那就是在我有生之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