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想得有点走神,突然耳边似有神助地传来了“长衫”的声音:“小江北(沪人对到上海打工的苏北人的昵称),你要记着呀!咱爷儿俩有缘,在上海萍水相逢。下次有生意,我还是到马路上来找你。你有事要找我也很方便。四海之内皆兄弟嘛!记住:苏州河边的西北皮草行,找一个来自八百里秦川的萧医生便是。记牢呀!”
年青的车夫听着热泪盈眶,豆大的泪珠沿着鼻梁滑落下来,他终于发现自已居然哭了。家乡成战场,家人分散逃命,国破家亡,受这么大的委曲他没哭过,现在既然被西北来的大爷几句古道热肠的话给说哭了,常言道人心都是肉做的,以心换心,人心相通啊!
车夫忙不迭回过头来向长衫挥挥手,这陌路相逢的两代人,一个坐车的,一个拉车的;坐车的属于知识阶层,拉车的显然是无产者。按理论是所谓水火不相容的。现在既然一点代沟也没有?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理论是灰色的,理论不能包罗万象,生活之树常青。。…。
年青的黄包车夫泪眼蒙胧,他以一个难民的身份在上海这个光怪落离的世界感受到来自另一个异乡人的关切。虽然,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刻,谁也不知明早眼乌珠一张开,世界会怎样?
将要亡国的子民还有什么好果子等着你呢?
但人们还是遵照天老爷的意思生下来活下去,顽强地该干吗干吗去,他们在潜意识真正懂得生活之天意。
一瞬间,黄包车夫想要对长者说几句,他回过头面对五光一点也没有顾忌,大声地对远远站在街角的西北佬疾呼道:
“先生。你的话我全听懂了。谢谢你对一个苦力仔的信任。国难当头,我们都是天下沦落人。如果有缘分,我们会再相见。”
瞬间,车夫被迎面涌来的游行队伍淹没。
这是上海各界市民为抗议日货潮水似地涌进上海市面,冲击国货,影响市民生机而发起的罢市罢课罢工运动。运动由上海市商会发起,爱国的工厂主,商店老板,大中学校师生,及这些单位中的思想激进分子是这类游行的始作俑者。。…。
游行队伍由各色人等组成,主要是大中学生和他们的老师,以及一些商店店员和工厂工人。游行队伍中有一家丝厂的一群工人,手持彩色小旗,穿着统一的藏青工装裤(一种无袖马夹式背带连脚裤),脖子上围着一条干净的白毛巾,精神抖擞,喊口号整齐响亮。步履划一。受到过路市民的注目。
这个队列就是早年到上海投资做生意的无锡人开的一家丝厂的员工。现在丝厂已进入第二代,老板换成了同是无锡人后裔,名叫赵天富。
说起赵天富。无锡太湖边赵姓农民排行第二的儿子,人称赵二。赵家世代为农。背靠太湖这颗掌上明珠,凭祖传几亩田,靠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辛勤耕耘,虽然淡不上富裕,但也过着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安宁生活。
农村人家没有儿子不行,也许祖上积德,赵家有仨儿子。赵老大向街坊邻居引以自豪。每当农忙,三个儿子齐出动到田里干活。着实让邻里好眼热呵!都称赵老大福气勿是一艾艾!
赵老大嘴上还硬,骂道:“这些小赤佬,吃白花花的大米饭,端邪大的饭碗,在田里做生活像只畏灶猫;特别是我伲的老二,逮着个什么借口,比如镰刀钝了要磨一磨,一磨就是一个时辰,赖在屋里厢勿出来。”赵老大继续拉开嗓门卖乖“我伲拿伊呒没办法。儿子大了不受管,说什么我伲勿当农民。吃力煞脱喽,我伲要到上海学生意,做一个有本事的人。离开泥巴照样有饭吃。侬讲讲看,迪个小赤佬是想要造反了,是伐?”…。。…。
赵二也不是什么天生的造反派,不过生性好动,用现在话就是喜欢搞搞diy(动手做之类)的小玩意。对子承父业到田里去做农活,一日到夜脸朝黄土背朝天地伺候稻秧啦,种些萝卜青菜,或到太湖里摸些鱼虾到集镇上卖等农家子弟的必修课,丝毫提不起兴趣。也许赵二的前世壮志未酬。此次入世捞到机会不顾父子情深,誓言今生决不放弃。
好在赵家还有二员虎将,父亲沉痛割爱。放其单飞,小小年纪到上海学生意。世代农家放弃了一个窝囊的农民,不经意成就了一代沪上民企老板。有道是:“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行。”
赵二在上海丝厂学生意,他的老板也是一位无锡籍的商人。早年到沪办实业。老板姓丁,有一独生女。妻子已经走了。丁老板忙于事业没有闲暇续弦,女儿小丁自然成他掌上明珠。赵二在厂里当机修学徒,一来二去三年萝卜干饭毕业,在此期间,赵二也奉老板之命为他家做些家务。这很正常,当然不是为老板娘倒马桶,老板娘已经走了。赵二要为丁老板的掌上明珠丁小姐做些类似“私人保镖”的差使。。…。
上海出春到夏有黄梅天,经常落阵头雨;夏天的大雷雨更是家常便饭。那时丁小姐在教会学堂念高中,放学了,有时碰到大雨如注的阵头雨,路人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