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子也不怪罪,笑吟吟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是谁?”
衣小虫一愣:“师公,我是小虫啊!”
终南子看着他笑而不语,他身边坐着的正一师太摇头:“你是小虫?小虫又是谁?”
衣小虫又一愣,忽然就想起曾经听蓝草心说起过的,她第一次出国也就是上大学之前,终南山上的坐而论道。那一次,也是终南子主持,不过范围比较小,只有终南子、任淳、任夔三人发问。据蓝草心讲,那一次的论道让她获益终生,勘破了许多以前不曾想过、更不曾触及到过的玄门奥义。
目光渐渐清明,衣小虫骤然明白了这些人之所以聚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和目的,心中涌上对于在场众人的动容和感激,自觉端正了脸色,这一次以玄门思维非常认真地思索了,才开口答话:“我刚刚答错了。我是谁?我原是为冥冥中一道魂魄,托父母精血而生而有今世身体,因教养之恩而知人情礼义,经历人间诸事而有如今性格,因缘际会而有当下拥有。”
“好!”正一师太先赞一声,然后话头一转:“可是你所说的这些,可有人不是如此?”
衣小虫微微思索,摇头:“世间人大多如此。”
正一师太手中拂尘一挥指向衣小虫:“那么你这么回答有何意义?你师公的问题是你是谁,你答的却是人人如此的一段话,就好比回答说你是人,你这样答话,其实等于未答。”
衣小虫垂眸再次思索,然后抬头:“除了刚刚所说的,我还有自己的特征。我有我自己我独一无二、不可回溯的人生体验,这些体验造就了我与别人根本的区别。目前这些区别和特征的代号是:衣小虫。”
正一师太眼神犀利地看着他:“那么,你是衣小虫吗?衣小虫就是你吗?”
衣小虫点头又摇头:“此时我以父母所赐名字衣小虫行走世间,我是衣小虫。但世间与我叫同一姓名的人千千万万,衣小虫并不就是我!”
正一师太紧跟着诘问:“当你以衣小虫的名字行走世间,此时你就是衣小虫了?你刚刚也说,世间与我叫同一姓名的人千千万万,假如其中有一人来到你面前,我问你,此时你是谁?”
衣小虫:“我是衣小虫。”
正一师太:“那么他是谁?”
衣小虫:“他也是衣小虫。”
正一师太:“那么这千千万万都叫衣小虫的人中,到底谁才是衣小虫?”
衣小虫:“应该……都是衣小虫。”
这场论道显然只是有所布置,并不能提前预演的。衣小虫说到这里,那古拉忍不住开口:“这好像不太对吧?你刚刚才说衣小虫是你与别人的区别和你自己的特征的代号!”
衣小虫沉默地站在那里,面容严肃,神态极其认真,眼眸中流转着即将突破的困惑。他明白这个问题对于解决蓝草心的问题十分重要,但他就是还差那么一点,没有悟透……
我是谁?他是谁?这世间的每一个人,他们各自是谁呢?每个人与所有人根本区别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呢?
其实如果衣小虫对哲学有着更深的涉猎就会知道,眼前的这个命题其实跟“人为什么是人”一样,在西方哲学中属于终极命题,从苏格拉底到现在,一直是哲学家们不断思索又不断推翻的谜题。迄今为止,虽然教科书上已经选取了一种答案,但那绝不是哲学界真正信服的答案。哲学界对这个问题的论断有很多,但迄今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结论。换句话说,这个问题,迄今无解。
衣小虫没有研究过哲学问题,他只是以自己的角度入题,沉入苦苦思索之中。沉思间就听主座上终南子再次开口温然问道:“小虫,我再问你:何为命?”
“命……”衣小虫抬头看向终南子含笑的面容,忽然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如白驹过隙一般从眼前匆匆而过。命么?对于一个黑暗世界的王者来说,他大半的人生都是在与人夺命。无数的争斗,无数的杀戮,不是他要了对方的命,就是对方要了他的命。但是,终南子所问的命,是这个命吗?
是,但又不全是。
道门问命,不止是临死前的那一口气,更多的关注的是一个人一生的轨迹,这是人之命。如果是一地或一国之命,更是指的是从始至终从始至终漫长的历史趋势和历程。
那么,什么是命?
玄门最平常的说法,命由天定。虽然也有人提出“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最终这些挣扎着的命运到底是由了他自己还是由了天,谁能判断得清?毕竟,天命到底是如何注定了人命,没有人看到,无法参考。所谓的命由天定,也大多是从卜算之术的无数次验证而来。
可是衣小虫又清楚地记得,那次论道之后,蓝草心曾经跟他谈论过,说她对于天命有了更深的感悟,天道或许有,但最多对整个人世有一个笼统的规则,不可能管到地球上几十亿人每个人的命理那么细。所谓命运,或者其实不过是人的最深层次的潜意识根据以往的人生经历,对自己的未来所做的选择。
衣小虫忽然浑身一震!如果命运是人们的深层潜意识对人生的选择,而之所以是自己而不是他人,最根本的不是名字,也不是身体,而是那一缕幽魂中深藏的执念,那么蓝草心现在这样,她其实是……
一个答案刚刚冲破脑海呼之欲出,终南子忽然转头看向众人,口气也变得煞有其事:“刚刚那些闲话就不提了!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