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监头上被砸了个大包,只觉得“嗡”一声闷响,顿时眼冒金星。可是眼瞧着皇帝震怒,他不敢呼痛,只得龇牙咧嘴地憋了回去,连忙捂着额头悉悉索索地伸着手去摸索,将刀鞘摸到收进怀里。
御座下谁人都不敢多置一词,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俱是君恩啊!
只是这皇上无故拿刀鞘砸廷尉监又是想做什么呢?
廷尉监捧着刀鞘细细打量一番,半天摸不着头脑,曹姽也不说话,一时间东堂里的臣子们都耐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廷尉监到底执掌刑法,突然眼睛就瞄到那把作为呈堂证供的匕首,顿时冷汗都要流下来。
他抬头看了眼曹姽,年轻女帝的精致容貌掩在十二串珠旒之下,珠旒似在微不可查地轻轻摆荡。而女帝那隐约可见的嘴角微翘的弧度似乎比珠旒摆荡的幅度还要小一些,但在此时的廷尉监看来,却是触目惊心。
他知道皇帝在看着自己,当下不敢装糊涂,抖着手拾起被放在漆盘里的匕首,缓缓地并入那只绿鲨皮的刀鞘中。廷尉监还带着一点侥幸,但是入底严丝合缝的手感让他知道今天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他颤抖着手高举着那把匕首,额头抵在锦石地砖上大呼“陛下饶命”。
堂上稍稍有脑子的人都觉得事情仿佛不对,那匕首原该是凶器,皇帝又是从哪里找来的与之匹配的刀鞘,且严丝合缝,况且绿鲨皮又是个罕物,那勾结在一起的酒肆老板和游侠乞丐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名贵器具?
这事情着实透着怪异。
但即便王道之也只是以为皇帝在给廷尉署下了限期破案的死命令之时,同时又派出了羽林人马另图破案,这廷尉监的当庭上报恐怕有所疏漏。
但这也说不上大错,何至于就吓成了这样。
“朕让你一旬破案,你可知这一旬的日子里,朕天天都等着你求见呢!”曹姽嘴边噙着冷笑:“让朕失望的是,这十多日你都没来……”
廷尉监已经全然不敢回话。
曹姽将手上的帛书也一并扔在了廷尉监的头上:“通篇鬼话,编的头头是道。朕在东堂过问此事,也并不是要知道此事情的前因后果,只不过希望廷尉监能够问朕一句‘何以这刀鞘会在朕的手上?’又譬如“这案子与朕有什么关系?’你若查不出也就罢了,可你竟然骗朕,这渎职之罪和欺君之罪,差别可大了去了!”
王道之一听曹姽这句话,顿时醍醐灌顶,他没有料到这竟然是皇帝的圈套,不说这满朝文武,就是整个儿建业城也成了她曹姽掌中玩物!可明知这廷尉监只是个倒霉的替罪羊,是曹姽下刀所在,王道之内心深处却没什么不满,也许从曹致死后自己就在期待这天,然而他原本以为曹姽是没有这种资质的。
这廷尉监也是活该,这所谓的破案竟然全部都是捏造的,并不如王道之先前所想是小疏忽,这样一来此人中了曹姽计谋,竟是死不足惜,只可惜区区一人,不知要将多少人拖下水去。那廷尉监浑身抖如筛糠,不停叨叨着“陛下饶命”!
曹姽站起身来,着左右侍卫将那廷尉监押了下去,她捡起那把匕首端详几回,到底是自己素日的旧物,流失在外多日,手感也依然不错,这时还有不长眼的出来为那廷尉监求情,直说堂上所述语焉不详,实不知廷尉监到底犯了何罪。
曹姽只好笑骂一声“蠢材”,将匕首收入袖中:“这本是朕的爱用之物,朕初登大宝,想要试试你们的办事能力。便从牢里提了两个死囚,许以重金给他们的家人,让他们给朕在建业的繁华之地演了一场戏。这两个死囚一个扮作说书人在酒肆大肆宣扬朕的‘风~流之事’,另一个扮作乞丐找个日子刺死了他,而后被朕派人杀死,充作一件无头大案。”
底下人显然被曹姽兴之所至编出的一场戏给震惊了,这皇帝竟然在建业城里光天化日雇凶杀人。
“朕以为廷尉监会给朕三个答案,这最上乘的答案便是他带人来质问朕,质问朕为何要以死囚为伶人,扰得建业城不得安宁;次之的答案便是廷尉监自告无能,说自己无法破案。”曹姽笑起来,那笑意直让人发寒:“可他选了下下之策,尸位素餐、胆大包天,企图以不实之编造对朕瞒天过海,这样的奸猾之徒,让朕怎么放过他?况且这廷尉监是两千石的高官,居然不过是这样素质和能耐,那么其他人……”
王道之没有说话,他无话可说,廷尉监是王家的人,曹姽拿在手里的把柄证据确凿。她如今要发难,求情只会适得其反,怪就怪那蠢人要入圈套。
“将廷尉监革职查办,他的职位由御史陟都接任,廷尉署更名大理寺,陟都任大理寺卿,位列九卿。”曹姽早早看中的酷吏就该派上用场了:“为肃清不法渎职官员,凡与此事相关之人,均停职查办,想要官复原职的,朕要一个个看过卷宗。”
元熙二年,留在人们记忆里的是建业官场的一次巨大震动。
酷吏陟都,是曹姽手上的一把刀,他冷血无情、铁面行事,一时之间以廷尉监欺君罔上为由头,清查出他历年受贿索物、陈案冤案之罪状,以受贿一线,又牵连甚广,廷尉监一众大小官吏又有不少官爵乃是以钱换得,便又添买卖官位之罪,将负责品评官位的中正数人下狱。
因中正署一度被查抄一空,导致惯来把持在世家大族手上的九品中正选拔制停摆,从此沦为形式,几年后便被废黜。
长达三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