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稚川虽看厌世事、久居深山,但自幼秉承庭训,亦有一颗扶危救困的赤子之心。彼时他已离着访客很近,一眼就看出众人中唯一的一名披裹严实的女子似有不妥之处。及至到了近前,那女子猛地站起,仿佛已是力不能胜,摇晃了几下便低头栽倒了下去。
直觉使然,沈稚川扔了草篓子,连忙伸手去扶,不防横里探出一双粗粝的大掌,已将人一把揽了过去。沈稚川顺势探了一眼曹姽情状,已是面色大变,大骇道:“你快放手,莫去碰她!其余人等都散开!散开!”
康拓自然是不肯放的,沈稚川犟劲上来,扯了他的袖子要他放手,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方士如何能强迫于他。两人拉扯了一会儿,沈稚川才怔怔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远离犯病的曹姽,反而一时蒙了脑子被拖下了水。
待到对方再问自己这是何情形,沈稚川也就坦然了,他都四十好几的年纪了,怎的今天急昏了头。想想罢了,他察觉到康拓焦急的眼神,便拿手指轻轻勾翻曹姽所穿衣服的领子,在靠近下巴的地方,已经有老大一块红斑。康拓见了震惊不已,想到曹姽这一天来都精神恍惚、疲乏焦躁,顿时自责起来,自己怎么早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呢?
他立刻隔着几丈的距离要求所有人都不准过来,葛稚川则远远地吩咐童子拿几身自己平日所穿的净衣扔过来,与康拓解了身上衣衫草草换了,贵重物品都扔进沸水里,衣物则都尽数焚毁。
如今为了所有人的生命着想,只得他与康拓两个可能发病的照顾曹姽,曹姽这病症来得气势汹汹、极为艰险,葛稚川也没说自己有几成把握,康拓思量了一下,才站起身深深作了个揖,提及若是救不回来,兴许所有的人都得给她陪葬。
葛稚川一凛,这人目光平和却不掩锐利,言语中也略带了威胁的意味,却并不令人反感,反倒像是在安慰你他也是和你一条船。葛稚川倒是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人物,显见是个不简单的,而让他焦急得如此外露,榻上的那个恐怕更不简单。
他不欲多纠缠于病患是什么身份上,唯恐让得失心占了上风,而违了医者本愿。于是葛稚川除了曹姽斗篷、外衣,看她面色、探她体温与脉象,又撩起她半只袖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除了脖子,四肢也已生发了触目惊心的痕迹,只是身上的红斑还略小。
如今室内只余三人,一个还神志不清,葛稚川害怕自己所说的方法太过冒险,先打算给康拓解释一声。他看得出康拓的气质是武将,唯恐他见识低浅胡乱责难,虽则看着是个有担当的,然而此刻到底脸色也不好,唯恐他乱了方寸,还是将病情同他细细了说了一遍。
“是天行发斑疮,”葛稚川的神色十分凝重:“上行极快,如今已是凶险,我从前就始终猜测致病的脏物是从老鼠而来。但我在南越几年,广州府从未有过这种病,平民也是惯撒鼠药的,这病症又是哪里起的?”
康拓便将孙冰做的那些好事全部抖落出来,皇宫后山的那些无辜身死的女子被收拾了个乱葬岗,南越的太监们也没有好生安葬她们,而是草草了事,东魏发现这事儿善后的时候,掘出的尸体几乎都被老鼠啃了些皮肉,现在细细想来,恐怕源头就在这里。
山脚那些为皇室工作的匠人们自建村落定居,日常饮用的都是山上染了脏污的泉水,自然坑害了更多的人,导致了疫病的流行。康拓可带千军万马驰骋,眼下却是什么都做不了,葛稚川毕竟是老人儿,看出他的纠结,便稍稍宽慰了一番。
“你们便是来找我的,也是缘分,遇着我的时候恐怕发作还没有一个时辰,我有所耳闻山下广州府内有疫病,便碰巧今日去采了些草药备着,正好拿来救人。不过分量不多,要是我们两个……”葛稚川突然噤声,康拓很有眼色地没有追问,就听老头儿顿了顿道:“至于要救谁,不救谁,你们也该让我知道。”
康拓会意,当下便爽快道:“不敢瞒先生,我们都是东魏人。”他看到葛稚川眉头一挑:“某不过一个随侍的无名小卒,但这病了的,却是要紧的人物,我国女帝陛下有两女……”
葛稚川简直吃惊,并不是他就认为女子就该待在闺房之内、眼界局限于后宅一方上,只是这身着男装又领兵出征委实让人惊奇。他与世隔绝好多年,殊不知东魏的女人已经因为女帝的缘故,地位大大地提高,不过曹姽这样行事无羁的,到底是凤毛麟角。
既然身份如此尊贵,葛稚川只好叹上一口气,打定主意要尽心尽力。非他趋炎附势,只是曹姽身份,生死都牵连许多的人,譬如康拓方才说的,他们在场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如今大家利益息息相关,葛稚川一边在分草药,一边问道:“敢问这位将士姓名?”
“姓康,单名一个拓。”康拓敏锐地发现葛稚川还在等他下文的样子,才解释道:“某年少失了双亲,也不是中原出身,无名无姓,数月前才被义父所认,赐了名姓,只是早过了年岁,也没行冠礼,故未取字。如今做的是东魏的先锋将军,算是……算是公主此行的副将。”
“将军实在自谦了,”葛稚川一听就知道康拓是贫寒出身,虽说过了二十,观之也不大的样子,若说他是有些运气,但本身肯定是实力不俗的:“大家有缘结交,你便称我稚川吧,我本丹阳郡人,单名一个洪。”
这时草药分好碾碎,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