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姽离开陈敏大都督驻守的寿春后,哪儿也没去,却是回了谯县的曹氏故里。她心急如焚,明明入了深秋,淮南秋夜里的风犹如刮骨钢刀似的,她却心急得像是如火焚身。
她不知陈敏暗地得来的消息有几分可靠,但是直觉让曹姽不敢将其视为空穴来风。在孤身无助的情况下,曹家坞堡便是她最好的去处。
曹修二十而亡,未及留下子嗣,唯一的孩子还在太子妃的肚子里不知男女。曹姽在他坟头守了一夜,心里头既是痛惜又是埋怨。本以为此生方可远离帝位,可这看着良善温和的哥哥最后却因男女情爱而丧命,怎不令曹姽懊丧。她千辛万苦给兄长延了四年寿命,如今反更加进退维谷。
离开建业之前,曹姽曾秘密去见了被女帝囚于水牢之中的宇文燕,这个昔日爽朗美艳的草原女孩,高贵活泼的太子良娣,已经烂成了一条蛆虫。
宇文燕腰下没于水中,已烂得不成样子,女帝就是为了让她受尽苦楚,才不让她轻易死去。
曹姽口鼻蒙着白布,隔着一段距离只能隐约看到木栅以下的水中有个人形的物体,听到地上有响动,她才慢慢抬起头,隔着白布,曹姽都能闻到恶臭,宇文燕乱发下的眼神让曹姽知道她认出了自己。
“咯咯……”宇文燕的声音也像被水泡混了一般,散出臭不可闻的恶气来:“观音奴,小公主,你来了?”
曹姽咳嗽了一声,像是要驱除吸入的污秽之气,方才沉肃了口气道:“闭嘴,你没有权力这么叫我,你要是后悔所作所为给我国带来多大的困境,我反而可以给你个痛快!”
“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宇文燕笑得张狂,好像ròu_tǐ丝毫感受不到痛苦:“我最后悔的不过是没有杀对人,倒害了曹修,我还他一世情,赔他一条命,有什么了不起的。待到下辈子,没了王神爱,定还是要和他长长久久。”
曹姽愕然,怔楞一刻方才回道:“你这又是何必?想你是辽东八柱国将军家的嫡女,草原上好男儿多得是,我哥哥虽是个好男儿,但性格优柔寡断,却并不是值得女儿家倾心的英雄。他要是真为你好,当日便不该同你在一起,让你做个妾室。”
“你懂什么?我见过的英雄多了去了,却只爱曹修这样好男子。”宇文燕嗤之以鼻:“你们曹家的女人最最不堪成为女人,我宇文燕死了便死了,却是尝过情滋味,此生无憾。反过来,我还要可怜可怜你们!”
“你!”曹姽气急,却无可辩驳,她曾经费尽心机的,与她无一点心意;两情相悦的,却又横亘着身份的巨大差异。她当时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即拂袖而去。
现在想来,宇文燕如今必定是死了,也不知是否与曹修在地下相会。
曹姽去摸曹修墓碑上的名字,对这二人恨也不是骂也不是,偏偏活着的人却要承受这许多。曹姽只盼女帝能够自己生个小弟弟,至于王神爱,是男是女都好。曹家子嗣不丰,每一个都难能可贵。
她想着沈洛,想着那些和自己熟识的军中同袍,最后又想到康拓,终是孤注一掷,天明就去寻坞堡的曹姓当家。
她放不下,抛不开,她曹姽就是这样人,女帝要放弃这些人,朝廷要放弃这些人,但她曹姽不愿意,她不放弃。
坞堡成于王莽天凤年间,北方大饥,全国动荡,富贵豪强之家为求自保,纷纷于乡里构建坞堡营壁。汉光武帝曾下令拆除坞堡,却禁不能绝。汉末黄巾之乱,更印证坞堡存在的必要性。
曹氏坞堡名动天下,是女帝曹致发迹之根本。本家及旁支居于一处,四周环以深沟高墙,四隅与中央各建塔台高楼,其间规模犹如村落,另附带田地、池塘,各塔楼之间以栈道相连,凭借这固若金汤的坞堡,虽余下曹氏族人离乱全国,本家却数次于谯县击败司马氏的追兵,所幸司马氏国运不长,偏居江东亦被曹致所灭,曹家败而复起,又是一段传奇。
曹魏因汉祚都洛阳,以谯为先人本国,许昌为汉之所居,长安为西京之遗迹,邺为王业之本基,故号五都。如今女帝虽据有江东,正朔五都却只占先人之本的谯国,另四处若不北伐,根本无从谈起。如今沈洛入主汉祚都洛阳,该是让人期盼了多久的事情。
因此,曹姽要向曹氏本家借人,无论多少人都好,跟她一道前去洛阳,守住东魏手中五十年来第二座夺回的故都。
曹氏本家也是早就得到消息的,虽偏于淮南,远离建业,女帝却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坞堡的营建,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是为了有一处栖身之所。曹氏子弟几十年没有出外活动过,曹姽以公主之姿招募壮丁,竟也得到了些许响应。
族长不敢擅专,可惜发去建业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他实在无奈,被迫拨了两百人给曹姽,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初冬第一场雪后,曹姽领人上路。北汉匈奴世居关外,又因中原文化丧乱,汉化不足。虽已入关,每到冬季,日子就会越发难过一些。今年的雪又来得早,老天都帮忙,曹姽更是信心满满。
汉中腹地一马平川,最是适合大战之所在,适逢北汉遭遇康拓而大败,很是噤若寒蝉,曹姽一路毫无阻隔,却是在路经罗东城的时候,被呼延莫手下的巡夜士兵给逮住了。
呼延莫连番大战,早已是疲累不堪,冷不防遇到曹姽这个事先不打招呼,就突然出现的天之骄女,几乎要滴下英雄泪来:“姑奶奶,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