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闲庭花下,谁又愿意负重前行?
兰姨,你终究,还是做错了……
我也,做错了……
若人世间的爱恨别离非要至此,便也来罢!
我轩辕朗无权无势无丰功无伟绩,唯有一死,谢天下,谢自己,谢你。
老将军的双眼,渐渐闭合,其中的光芒也一并于此时遣散而去,直至最后的无声沉默,眼前再也没有了诡谲的人心之海,再也没有了喧闹的算计……
他,安详地,没有了声息。
“师父!!!”
何箫咆哮而哭,抱着老将军逐渐冷却下去的身躯,埋头哭成了一个小孩的模样。
那一年,风雪交加,腊月寒冬,他将他捡起,用他的体温去温暖一个冻僵了的小婴儿,以指尖轻点着他的面颊,欢喜得像得到了一块珍宝。
那一年,北国动乱,沙尘漫天,他将他护在怀里,一刀砍过了要刺向他的敌人,热乎乎地鲜血飞溅向了他怒睁的双眼,他只听道他怒吼着——“谁敢伤她,我要你们一个个陪葬!”
那一年,他七岁。
那一年,夏日炎炎,知了叫个不停歇,他练功打瞌睡,恰巧栽在了他的怀里,被一丈戒尺猛的一打给打醒了,闷声不响倔强不服气地一昂头吼道:“凭什么要我苦练武功去保护那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皇帝!”
那一年,他九岁。那是他第一次真的打了他。
而如今,他就躺在了他的怀里,再也,没有了打的力气。
“师父!!!你说过,要教我更多的医学知识!你说过要教我功法心决!你说过等这件事过去了就带着我告老还乡!!!师父!!你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何箫抱着老将军哭成了个泪人,眼中的悲伤,渐渐化成了浓浓的恨意,他凌厉地看向了兰姨,轻轻放下了老将军,提剑,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兰姨。
剑尖,在地面之上划出了一道白痕,咯吱作响!
“是你。害死了我师父。那你便也去死吧!”
何箫鼓足了气,嘶吼着一声“啊——”,便要一剑刺向兰姨的心脏!
却于此时,只见兰姨凄怆一笑,笑得十分凄凉,十分地悲伤。
接着,她便抓紧了姜芷歌的手,用力将她手间的金制璇花划过了自己的脖颈处,顿时,血溅三尺有余!
兰姨如同一片凋零的黄叶,旋而倒地……
她始终是在笑着,却怎样也挡不住眼间的一滴泪,轰然落下,溅湿在老将军的手背之上!
她那般凄然地笑着,又那般悲凉地哭着,身子在地上逶迤向着老将军爬着,似乎要竭尽全力握住他的手,用尽一生的力气缓缓艰难地说着——
“轩辕朗,你只知道我赐兰天生诡计多端,野心蓬勃,却不知,若想而能得,谁又愿双手腥血!你只知道我挑拨离间,不识抬举,却不知,那一夜你醉了我却没有。轩辕朗,你终究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死在了我的前头,我很欢喜,很欢喜!!!”
她一直在朝着老将军的方向爬行而去,似要竭尽全力,握住他的手,却终究,还是在离他一寸的地方,手,重重,垂了下去……
再也,无了声息。
这世间,有太多的求而不得,有太多的心口不一。
求而不得,很苦。心口不一,更苦。
偏偏,你是我的求而不得,亦是我的心口不一。
苦上加苦,也许,就甜了。
姜芷歌、何箫还有叶笙笳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皆沉默不言,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评价这一段往事,亦是不知道该怎样去直视这样绝望又充满期望的爱情。
在那一瞬间,整个屋内陷入了一片血腥味之中,偏生有花朵悄然而放,迸发出一缕淡香,冲淡了这股血腥味,似过往神仙的一缕捻尘,在悄无声息地安抚着逝去的魂魄。
“兰姨,也是个可怜的人儿……”
终于,很长时间后,姜芷歌一抹泪,轻声说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何箫仍然放不下老将军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咬着牙愤恨地说道。
“的确。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叶笙笳亦唏嘘不已,负手而立轻声说道,一声长叹。
“有些人,生而如向日葵心中阳光无数,但,有些人却是天生面朝北山,于苔藓丛中挣扎成长。无论哪一种,都是人世,都是尘世,亦都是这繁华盛世,或者说,亦都是乱世。”
“我们无法评判别人的过往,别人的选择,因为,你不是他,永远不知道,他经历过了什么,无法替他受苦难,无法替他匍匐前行。”
“我们能做的,只有顾好自己,然后以己推人。”
姜芷歌轻声说道,双手合十,缓缓闭眼,说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的想法。
阳光一缕轻车而入,径直穿过了窗棱,洒在了她的睫毛间,在她的眼眸间缓缓镀金,浅浅打薄,照得她似从尘埃之中走来,明明微不足道,却光芒万丈,令人挪不开眼。
令人,生爱。生畏。生敬。
叶笙笳站在侧面,有些恍惚地看着这样的她,觉得她似一个悲悯苍生身戴袈裟的圣者,一如当年的荏苒那般于荣光之中走来,令他骄傲又令他生怯。
他那般清晰地记得荏苒的死去,亦那般清晰地记得与她的相遇。
而她,此时,却像极了她,令他,惶恐。
再也不能够,再重演一次。
他千疮百孔的心才渐渐愈合,若是再撕裂一次,宁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