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告诉我,我不在的那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天佑试图用双手扳住画扇的肩膀,她却后退一步,闪躲开来。
“好。我告诉你。”她没有拒绝回答。面纱遮挡下的脸看不到表情,目光中亦没有情绪,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诉说的,是旁人的一个故事,“当年,你离开了之后,我爹爹就病倒了,你知道的,我爹爹为官清廉,一向没有什么积蓄,所得的收入靠的都是历年的俸禄,那场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她的眼神渺远,似是回到了那段无助的过去……父亲病倒,她衣不解带地日夜侍奉榻前,求医、问药……可是父亲的生命就那样一点一点地流失掉了,像抓在手中的沙子,从指间渐渐遗漏,最后终于变成乌有。她曾以为,父亲会像从前一样病愈,会好起来,会再一次对她微笑。
“爹爹的病是历年积劳成疾所致,到最后,连大夫也束手无策,说他是‘油尽灯枯’……”
父亲去世的那一日是中秋前夕,细雨潺潺,斜风脉脉,满世界的黑暗与混沌,望不见本该接近团圆的一轮明月……那一夜,他的精神格外好,他早就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所以趁着回光返照之际,向她交代遗言。
“他……他说了什么?”
“爹爹要我去投奔远在京城的表姑。他说,表姑自小与他亲厚,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应该愿意收留我。爹爹向来忙于公务,所以……对于我们的那一段感情,他并不知晓。”
父亲病死之时,家中但凡值钱的东西早都被变卖了用于治病,他刚去世,朝廷就派遣了继任的知县来补缺,却没有人知道,上一任一世清廉的知县到死的时候连下葬的银两都拿不出来。
“爹爹走得很安详,他去世之后,我将家中房屋变卖,折成了银两,部分用于下葬,剩余的就当作盘缠,然后只身一人启程去京城。为了安全起见,我将自己扮作了男装。”
“到了京城,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到了鸣翠坊?”
这一刻,莫天佑无比自责,如果不是当初一时兴起的离去……云游有什么重要,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可是有一些时光,发生了之后却无法挽回。在她最孤独、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却一个人逍遥自在地在游山玩水。
“我到了京城之后,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表姑家。”
父亲大概没有预料到,人是会变的。也许年少的时候,父亲与表姑也有过两小无猜的过去,甚至……或许有过一段旧情。然后匆匆一过二十载,当年的天真少女已然变成了一个成熟世故的妇人。
“表姑答应了收留我,且对我很好。一开始,我真的以为她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如此。”画扇嘴角牵起嘲弄的笑意,当初的自己,实在是天真得可以,竟真的以为父亲的一句遗言就能令表姑好好照料自己,且视如己出……
“我在表姑家中住了大半年,她对我好得无可挑剔,便是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吧……后来,我无意中听到表姑与姑丈的争吵,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那一天,晚膳之后,她无事闲逛,无意间经过表姑家的书房。
“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那丫头又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犯得着对她这么好吗?”是姑丈的声音。平日里,姑丈对她这个“不速之客”就极度不满,总认为她是在他们家“吃白食”,也不止一次甩脸子给她看。
“说你笨,你还真不是一般地笨!”表姑的语气带着轻蔑,“你看我像做赔本买卖的那种人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姑丈仍是不明所以。而在窗外偷听的她,却如整个人跌入冰窖,从上到下都寒透了。
买卖!表姑将收留她看做一项买卖,而且是“不赔本的”!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看哪,画扇这丫头在作画、写字这方面的天赋,不输于任何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我们若是告诉别人她是出自名门的大家千金,只怕别人也会深信不疑。将来若是将她嫁出去,那聘礼……”
画扇若有所悟……难怪,近来表姑对她比过去更好,还带她去做了许多新衣,并买了许多珠钗首饰。原来……竟有这样的图谋……
“是这样。”姑丈恍然大悟,满口称赞,“还是娘子高明……”
画扇再也听不下去,趁着书房内的二人未发觉,悄然离去。
“又过去一阵子,有一天,表姑突然来告诉我,说她已经收了城北傅员外的聘礼,明日便要将我嫁进傅府,做傅员外的填房。”
那个晚上,月黑风高,她独自坐在房中,犹不知命运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表姑进屋,将明日便要将她嫁入傅府的事情说出,她才如被冰雪。表面上,她仍然恭顺温柔地听着表姑的叙说,内心里,却翻起涛天大浪,种种念头不时一闪而过……
“那傅员外可是家财万贯,他的夫人前不久才去世,如今留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儿,你嫁过去,若一年半载地,生下儿子,整个傅府,可就由你说了算了!”表姑一副事事为她着想的表情,带着不自觉的得意之色。
“可是,我还没有报答您对我的收留之情……”她试着婉拒。
“你嫁过去之后,能常常回来看我们,不忘记我们,便是最好的报答了!”表姑将手按在她的肩上,“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反对吧?”
“表姑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她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