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风,帆飞扬。
李旭负手立于船桅之下,眺望着远处起伏的波涛。
四下点了几盏灯,在夜风下摇曳摆动,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另一侧藏匿于黑暗之下,愈发显得棱角分明。
“李爷,”有小厮走过来,拱手道:“货物已经准备完毕了。”
薄唇紧,李旭一手微微扶在栏杆上,嘴角勾起笑来,“不错,你们做的很好天快亮了,先下去继续守着吧,待会儿好戏才能开场。”
小厮应诺,悄无声息的隐了下去。
一盏茶后,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云蒸霞蔚,光影浮在水面上,随着涟漪轻轻摆动,映出一片斑驳陆离。
随着货船的持续逼近岸边,人影游动喧嚣声四散之间,李旭已经能够看到岸边仿佛有群官差正襟危立,提刀等着他们。
待再近些,领头的人看清了船头上的他,还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
李旭微微一笑,眼风从领头人身上扫到了熙熙攘攘的周围去。
人影攒动,主人家和船主、苦力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预示着这将会是满载而归的一天。
另有一队人马正朝着这方向赶来,打头的是个一身七品官服的老爷,此刻正捋着自己的一把老鼠须,不知在和身边人长吁短叹什么,满脸的无可奈何。
李旭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
很快船及岸,领头官差手一摆,身旁的小喽们立刻四散开来,挡住了正待上前洽谈装卸的商家们。
“大人有令,视察商船!所有装载药材商船立刻靠岸摆下舷梯,若有不服者按蔑视县令大人、扰乱官差办案处置!”
此言一出,如同沸油锅下豆,**码头顿时乱哄哄的议论了起来。
视察商船,还是办案?
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套,连个招呼都没打,当下心中有鬼的商家已经两股战战脑门滴汗了。
这这这,难道是之前拜码头塞给李大人的钱不够,所以才来了今日这一记闷棒,是来给他们敲警钟的?
没有装载药材的商船也得停下来,毕竟不能阻碍人家官差执法,大家已经纷纷伸长了脖子朝着远处看去,发现县令李大人竟然骑着马亲自过来视察了,这可真真是稀奇的事!
李县令坐在马上,刚和身旁的吴师爷发了几句牢骚,无非就是昨日张二竟然还带着闹到家门上来了,一抬眼却顿时头皮发麻起来。
只见码头上一大群人都扭头看着他,目光中不是惊愕,恐惧,躲闪就是好奇,如有实质。
大家都等着他发话呢。
李县令忽然有些后悔。
吴师爷昨日劝他亲自来码头督看搜查秦家的运药船,说什么这样能彰显他爱民如子的殷殷之心,可他怎么现在觉得压力这么大呢?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旦查出个好歹,那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
这**码头什么样的人没有,秦家这算是要彻底毁了。
李县令心中一叹,下了马吩咐道:“先把人驱散了,勿要扰乱公务,再行验查。”
官差应是,诺然而退,再朝着两侧喊了两嗓子,总算是把堵的水泄不通的码头清散出了一条能走的小路来。
为了防止秦家的运药船和其它的船家暗通款曲,因此李县令下令停了所有的货船,且只要是运药材的,都要接受验查。
之前秦家回春堂的药吃死人的事,这些刚刚及岸的人自是不知,可来拉货的苦工却有知晓的,此时已经悄悄的传开来了。
“哎,看见没,那就是秦家的运药船,听说前几天回春堂,卖的假药可是都吃死了人呢!”
“嗬!你说的是回春堂?卖假药吃死人了?不可能吧,我老子娘一直在那里抓药,一辈子都没事啊!”
“何止是咱这儿,我听我一个兰陵的一个姑妈说,前几日她们那里死了一个人,也是因为吃了回春堂的假药呢!”
“世风日下啊,秦老爷子若是还活着,晓得他儿子和外孙女这么作死,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顿时就将秦家贬了个一无是处。
李旭漠然听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
李县令正吩咐着,双手往秦家货船的方向上指了指,“去,将他们管事的叫过旭,旭儿?”
说到一半,他忽然呆住了。
眼前英俊少年负手而立的,一身整洁的直缀穿在他身上竟有种别人穿不出的潇洒不羁,听到这声低唤,他面无表情的转过来头来,朝着李县令挤了挤嘴角。
李县令飞快的上前几步。
“孽畜!孽畜!”他喊道,旋即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仿佛气成了一只河豚,戳上一指头就能气爆炸了。
这清脆一巴掌顿时划破了在场众人的熙熙攘攘,无有一个不停下手里的活计,嘴上的大炮愣着眼看向昔日这一对父子。
少年看上去真不是一般的俊俏健壮,只可惜此时脸上顶着一个大红印子,面色阴鸷,任是谁看了都要肝胆一颤。
同李旭相比,瘦弱的李县令还剧烈抖着自己的嘴唇,显然是处于下风。
“你无权打我,李大人,”李旭动也不动,阴测测说道:“我早已经不是李家人,我姓李,也是因为我本就姓李,与你无关。”
李县令顿时更气了,指着他就劈头盖脸的骂:“你不是我的种没错,可是谁将你养的这么大,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如今还倒打一耙带着你娘离家出走,你究竟要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