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歌点头,“甚好。你待会派些人手过去,将木柴摆好。……还有火油,多备一些,记得一并带过去。”
经过昨天白屋山的那一把火,李哲此时若还不知道她的用意,就未免太愚钝了。
不敢耽搁,忙着人下去照她的吩咐准备。
瞳歌抚着马鬃,望着雾气尚没完全散去的街道,月眉深深蹙。
今天这街上的尸臭味,比起昨日,似乎更浓烈了一些。
“王妃,都照你的吩咐去办了!”李哲拱手禀道。
瞳歌淡淡的点头,看向昨天那些被她收拾了一顿的士兵,走了过去。
似是昨日给她折磨得够呛,见她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脸上淤青未消的几人,目光遮遮掩掩,不敢看她。
李哲那小子说,这个腰悬宝剑,看着桃粉敷面的小白脸,竟是当今墨王妃。对墨王爷威名甚是仰慕钦佩的他们,想起自个在她跟前的所作所为,恨不能一头撞死!
“难得你们今天竟肯乖乖过来。”扫视了眼没了嚣张气焰的士兵,瞳歌低沉的声音,如是说道。
李哲担心她还没开工,就先摩拳擦掌准备揍人,过来有心替真心悔过的同僚们解围道:“王妃,他们已经知——”
“既然来了,就好好表现。若是出了甚岔子,我可不饶你们!”瞳歌扔了话,大步走向最近门户紧闭的人家,顿了下来。
转身/下令道:“给我挨家挨户的搜!所有尸体一并抬去江边火化。有感染瘟疫迹象的人,送到闾左大棚接受治疗。”
“记住——手段可以强硬,但不能无故伤人!违者,后果你们知道的!”
话落,抬手敲门。
几声过后,不见有人应门。瞳歌眼神一沉,退后几步,朝李哲打了个眼色。
李哲会意,使唤两个下属上前,“砰”的一声,踹开了大门。
瞳歌率先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尸臭比外边有过之而无不及,越往里,臭味越浓。
走进白布装点的灵堂,正中摆放的棺木,缝隙已经有尸水流到地面,臭不可闻。
瞳歌皱了皱眉,看向两边晕过去的男女老少。
李哲过去试探了下几人鼻息,起身道:“两个小的,已经去了……”
瞳歌面色凝重,挥了挥手,“尸体抬走,剩下的,送去闾左。”简单的下完令,刚要转身。
面容透了死色,披麻戴孝,原以为已经重度昏迷的中年男子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恳求到:“七天……还没到……不、不要……带走我娘……”
眼神骤地一狠,过来直接甩了他两耳光!
瞳歌逼视着他浑浊的眼睛,勾起唇角,残酷道:“两个小的已经去了,你是不是真想全家死绝才肯罢休?!”
为死去的人守孝,害死活着的人!简直愚蠢透ding、愚不可及!
仿佛多待一刻都嫌闹心,瞳歌满面怒气,踢开了第二家的大门……
……
从早上,一直忙活到下午——
灵堂、地窖、密室,甚至柴房、粮仓,搜出来的瘟疫藏尸数量,足够引发另一场瘟疫。
暮色四合。
瞳歌望着江面倒影的熊熊冲天的火光,眼瞳,仿佛也被这刺目飞散的火花灼痛……
“你这冷血魔鬼!去死罢!”举着镰刀向她后背砍来的青年男子,眼神已被仇恨痛苦主宰!
瞳歌低叹一声,正要转身。
忽听得铁器打落地面的声响,并男子倒地的闷哼声。
微微一怔——
缓慢的转过身来。
江风吹起,眼前之人未挽的三千墨染青丝,风里,如瀑。
男子很高,身着一拢灰色长袍。沉沉余晖里,英姿伟岸,高了她怕是两个头不止。
他的五官没甚出采之处,右眼,染了墨色。左眼……缚了一玄色布条,看不清色彩。
瞳歌心头莫名的划过一抹疼,望着他左眼,低声道:“你的眼睛……”
夜景琰心口蓦地一紧——
“王妃,所有尸体已经焚化完毕。那些骨灰如何……处理?”急急过来回报的李哲,这才发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青年,并瞳歌跟前的灰衣男子。
想要改口已经来不及。
满面歉意的朝瞳歌拱手,瞳歌不甚在意的摇头。
看向夜景琰,微微一笑,“谢谢……”走向不远处皑皑成山的骨灰,抓了一把,走到江边。
松手,看那雪色粉末自她指缝落下,随风飘远,最终,散落江面……
不知在江边伫了多久,也不知杳然的思绪,究竟飘向了何处。
夜景琰一直立在不远处,望着她月牙白的身影,恍惚觉着,天地之间,她,竟是那般的孤寂,飘渺……
比起半年前,这以着最强悍的姿态突兀闯进他心里的小女子,似乎清减了许多。
本就单薄的身子,此时,却像是阵风就能将她卷走的纤弱。
不管之前的她表现的多强势、多蛮横,此时的她,或许才是她最真实样子的呈现。
她的伤都好了么?
她可还……记得自己?
若是遗忘——
忽然发现自己,竟不敢去设想她的遗忘……
……
隐约觉着有人,一直在注视自己。
瞳歌敛了思绪,转头,无意撞见了男子眼里化不去的失落,还有……忧伤?
神色一顿,缓步过去。
初上的夜色里,凝眸直视他眼睛。
恍惚觉着这飞快收敛了情绪的墨色眼瞳,透着一股子熟悉。
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