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虎子爬城墙的本事,纵然还不到开城门的时辰,兰芽和虎子却已经顺利到了城外。

雇好的船,早已等在江边。兰芽和虎子一刻不停,上船便走。

船离了江边,兰芽才问虎子:“托你买的东西,可帮我买了?”

虎子应了声,从船舱里拽出个大大的包袱来。

兰芽打开瞧了,油纸包上都印着月桂楼的字号呢,她便笑着点了点头旆。

虎子倒纳闷儿:“你怎地要买这一大包的点心回去?”

兰芽垂下头去,没急着回答,只细细将每样点心包都瞧了,瞧清楚了上头的戳子,是将月桂楼里的点心按样儿都买全了,这才重新包好窠。

“……双宝那孩子最爱吃点心。从前我出去办案,总忘不了去马家高兵普给他买些点心带回去。这回来南京,却将那么大的灵济宫都托付给他,便想着应当带些什么回去犒劳他。便想着,不如就带些月桂楼的点心回去吧。他爱吃。”

虎子便扁了扁嘴:“嗯哼,你对双宝当真是好。”

兰芽便笑,抬眼瞟他:“那我下回将你独自留在灵济宫,反带双宝出门好了!”

虎子急忙摆手:“唉,不换不换!”

兰芽再回手按了按包袱:“幸好是冬日,路上也不至腐坏了。否则这样行船,还不知该到哪里寻得个冰鉴来。”

虎子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兰芽也不用抬头,便道:“你有话便问吧。”

虎子搓了搓手:“你上船来只顾着问点心,却没问过半句月船与雪姬的尸首。”

兰芽轻叹了一声,抽手回来,抬步出了船舱,立在后甲班上,回望南京城门。

借着城头的迢迢灯火,依旧可见那两具悬垂在半空中的尸首。

兰芽转头回来:“你换了谁吊上去?”

虎子这才乐了:“真不好玩。原本想唬你,让你瞧见了气恼一番,谁想你一看就明白了——城上头吊着尸首,若没了,城上官兵还不来追?于是我便换了两个人吊上去,换上他们两个的衣裳,再将他们两个的尸首入土安葬。”

说到后来,虎子还是忍不住抹了抹眼睛:“那两个替死鬼是城上两个碍眼的官兵。我攀爬上去,险些被他们发现,索性勒断了脖子,吊上去充数。”

兰芽轻声道:“他们两个,走得可还安详?”

虎子轻轻一叹:“倒也还算安详。眉眼宁静,想来并不畏死。”

“哦。”兰芽便转身回了船舱。

虎子便愣住,追进来:“你只‘哦’了一声?我还担心你会哭出来。”

兰芽摇头:“人都有生死,不过早晚罢了。他们两个既然走得安详,便也无须咱们的眼泪相送。”

虎子上下瞅着兰芽,一p股坐下来,紧盯着兰芽:“不对!以你性子,本不是这样的人!”

兰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许多事,待得回了京师,我会与你一件一件梳理清楚。此时此刻咱们还是防范着些儿才好。就算城门还没开,他们未必一时间想到咱们已然出城北上了,可是倘若有人从旁指点,那说不定后头还是会有人追上来。”

虎子轻哼:“这南京城地界,有谁知道小爷会爬城墙的?”

兰芽望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虎子却自是听懂了,便怒道:“那鞑子说不准当真会出卖了你我!”

兰芽指尖冰凉,她自行攥紧了,凝望虎子道:“我亦在赌。”

虎子豪迈而笑:“纵然有人追来,我亦会护你周全!”

兰芽含笑应下。

虎子的心她懂,虎子的能力她亦相信。

只是,双拳如何能敌数万兵?

倘若慕容当真将虎子能爬城墙的功夫告知给了怀仁和孙志南,那么非但南京本地会派兵来追,就连运河两岸沿途与他们勾连的官员亦会设卡拦截。他们必定不计一切代价要让她死,以避免这四封书信送归京师——所以到时候就算有虎子在,亦不敢有半点胜算。

所以她此时尽人力,却要听天命。赌这一场,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赌上——自己对慕容曾有的一片心。

回望依旧笼罩在夜色中的南京城。

慕容,你会不会出卖我?

就如同,你向怀仁、魏强等人出卖了月船和雪姬一样;

就像……你向孙志南出卖了曾诚那些画一样?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这个时候也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长贵却早早地起了身,褪掉锦袍,船上小内监的素色袍子,谨慎地周遭看过,然后走进关押藏花的院子。

这些日子来,方静言一直在此处亲自看管藏花。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将藏花的一应举止都报告给长贵知。长贵一再试探藏花,故意在他饮食里动手脚,先是给酸腐的食物,藏花毫不犹豫地吃了;继而在馒头里夹了蟑螂等爬虫,藏花只呆呆地问里头是什么,方静言故意说是肉馅儿,藏花便又开开心心地吃了,将那蟑螂的硬壳嚼得咯吱咯吱地响,吃完了藏花还说这馅儿格外鲜甜。

长贵却还是不放心,又故意向饮食里加了微凉的毒药。以藏花杀手的本能,就凭他的鼻子都能闻得出来,可是藏花依旧开开心心地大嚼,毫不犹豫地咽了。

最后,长贵甚至故意带来先代宁王的画像。若追溯藏花从前的经历,他见了老宁王的画像,即便不发狂也必定夺过来撕了、丢出去。可是这一回,藏花只捧着那张画儿,笑眯眯地望着老宁王,还道:“这是哪里来的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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