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大约大抵如此,用年少时的肆意妄为去挥霍的感情,却也不过脆弱如此,曾以为会永远等在那里的人,终也会悲伤,会疲惫,会逝去。带入地下的是忘却还是不原谅,却也难以追寻了。
沈百翎看着古琴上断开的那根弦,默然摇头。人死不能复生,就如同这根琴弦一旦断裂便再也难以弹奏出美妙的琴音,此时再来懊悔,又有何用呢?
吱呀一声,冷风将窗轻轻推开一尺,桌上的烛火一阵摇曳,化作了湮灭的一丝袅袅青烟,屋内的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再将它燃起。凄清的月光自窗外渗进,一点一滴,仿佛也冰凉凉地浸透了人心。
良久,黑暗中闻得琴姬微弱的仿佛喃喃自语的声音:“什么凌云壮志、什么御剑飞仙,原来都比不过他在我眼前,就像当年我们初识那般对我微微一笑……便是真成了仙又如何?我想见的那人,和我琴箫和鸣的那人,却也不在身旁了……”只听一阵簌簌声响,依稀是泪珠滴落在衣衫上的声音,“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秦逸……相公……”
静静聆听着耳畔似有若无的呜咽,沈百翎阖目长叹。
不知过了多久,沈百翎睁开双目,只见窗外的一尺天空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转头再看琴姬,仍是怔怔的望着桌上那把古琴,面上的泪痕早已干涸,眼中亦是沉寂一片。
沈百翎却心中一颤,哀莫大于心死,琴姬这模样……
“天亮了。”似乎是听到了沈百翎衣衫抖动的声响,坐在桌边的青衣女子轻轻说道,清冷的语调里竟已没有一丝悲恸,较之昨夜的悲切透出十二分的诡异。
“琴姬……”沈百翎皱眉唤道,却不知该劝些什么言语,一时哽住。
琴姬却抬起头,面上一片平静,眼中也不见半点波澜:“沈少侠,多谢你听我诉说了那些旧事。现下我却要先行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沈百翎一怔,想起她先前曾对卜算子说要拜祭亡夫,可现下未免太早了些。
琴姬沉默了半晌,答道:“……我想去弦歌台看一看。”
沈百翎恍然,那是琴姬和秦逸初次邂逅之处,对她来说想来满是回忆,如今伊人已逝,她一个女子又正值伤心时,未必不会因一时过悲做出什么惨事……想来想去实在放心不下,沈百翎忍不住道:“还是我陪你去罢。”心中暗道,万一她有什么想不开,自己也可开解一二,这般一个奇女子,若是一朝殒命才是真正可惜。
琴姬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默然低下头抱起古琴,向门外走去。
沈百翎知道她这是默许了,当下抢着下楼唤起客栈掌柜结账。那掌柜尚自睡眼惺忪,接过银钱后仍有些迷迷糊糊,目送他二人离去许久后才忽地升起好大一个疑团:昨日分明来的是两男一女,怎地那个老头儿却不知去向?
两人走出升平客栈,琴姬抱琴在先引路。两人都身怀法力,足下自然不慢,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已从城南到了城东。远远地只见一带石墙,墙头好些绿柳迎着朝霞舒展着万千嫩青丝绦。琴姬望见那长长的石墙后脚步一顿,接着又加快了少许,沈百翎跟着她穿过一道拱门,便到了石墙另一侧。
才刚一抬头,便觉眼前一片清亮。但见碧莹莹好大一片湖泊,宛若一块看不到边际的明镜,湖上碧叶接天,隐约可见含苞未绽的粉色菡萏,微风送爽,更夹带着缕缕清香,朝霞烂漫,更添几分绮丽,此情此景当真叫人心旷神怡。沈百翎看着美景不由得满面赞叹,忽听得耳畔琴姬淡淡说道:“这是千岛湖,正值初夏,若不是此时天色尚早,还可听到画舫上的奏乐声……他当年便曾赞过倚栏歌榭的玉芙蓉,说那女子的琴奏得极好,唉……”她遥遥朝着湖岸边停着的游舫凝视半晌,终是转身朝前走去。
沿着一条石子路又走了片刻,到了湖另一头的一座小小浮桥前,那桥曲曲折折与湖中一座平台相连,台上有一亭翼然临于水上,四角飞檐斗拱,亭顶铺着的琉璃瓦映着从云霞中喷薄欲出的日光晶莹闪烁。琴姬立在桥头止步不前,过了许久才轻声道:“这就是弦歌台了。”说着轻轻一叹,缓步走入亭中。
沈百翎跟着走了过去,凭栏看去,只见亭外菱叶萦波,湖水凝碧,除风吹莲动再无他声,十分清幽。他想到当年琴姬在此与秦逸相逢,才子执萧、佳人捧琴,一曲徜徉湖面,当是何等妙事,不由得悠然神往,然而转念想起如今才子已埋骨一抔黄土,只剩下佳人空憔悴,又是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忙收敛心神,转头向琴姬看去,发现她亦是站在栏杆边垂眸望着湖面出神,眼中似乎有什么明媚的东西正渐渐黯淡下去。沈百翎心里一沉,忙打断她的思绪,问道:“你昨日说要去拜祭……若是秦家的人再为难你,可该怎么办?”
琴姬愣了一下,抬头思索了许久才道:“我自己做错了事,便只好承受这结果……只要能让我再看看他,再和他说说话,什么折辱我也能受的下。”她本是自尊极强的女侠,但历经了这些事,竟将一切都看淡了许多。
沈百翎却觉得不妥,昨日他看得分明,秦府上上下下那些仆人对这位曾经的少奶奶都颇为不尊重,上行下效,想来她的公公婆婆待她更是要苛刻无比,当下便皱眉道:“若他们欺人太甚,你也不必顾虑太多,只管使出法术令他们听命便是。”
琴姬却摇了摇头:“秦府是书香门第,极重礼数,应当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