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林中万籁无声。
偶尔从头顶叶隙望见的一星半点天穹也是灰蒙蒙的,没有风,亦没有鸟鸣,分明是白日,四下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这山谷中的树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绿叶也不知长了多少,可挂在树梢却是一动不动,树下杂草灌木丛生,其中有几棵颜色绚丽,在一片翠绿中张牙舞爪之态尽显,那亮蓝的根茎和卷曲生满殷红小刺的花瓣当真是诡异无比。
倏忽一片高过人的绿草丛轻轻动了一动,泥土上悄无声息地滑出一条细长腻冷的赤色影子,是一条竹竿般粗细的赤蛇,咝咝几声极轻微的响动,那条赤蛇本正朝着那几株古怪异花游走而去,忽地吐出一丝碧油油的信子在空气中伸缩几下,一颗小小的三角形脑袋竟渐渐转了方向,缓缓竖起离地半尺来高,恰恰对上半丈高处的一双眼睛。
玄震站在一棵巨树最低的枝杈上,瞪视着地面上那只赤蛇,心中不禁又是一叹。自打踏入南疆起,这已是自己遇到的第几……几十……几百条蛇了?
约莫七八日前,他眼看着那个素衣少女眼圈微红地与老父依依惜别,与师尊和新入门的玉儿师妹在那座鲜花盛开的小城城门外各自御剑去往不同方向。太清真人功力高深,所用佩剑又是难得的良材至宝,想来现在已然带着新徒儿回到昆仑山了,而自己……
玄震又瞥了一眼地面,那条赤蛇似是对他大感兴趣,竟离了那几株花转而朝自己所站的这棵树来了,他不禁再大叹一口气,唉,好不容易到了灵山,半个人影没有瞧见,为什么反倒是蛇却这么多?
他本是御剑在南疆上空寻找灵山,据那祸叟所言,灵山上生满巨树,本应十分好找。但谁知山峦众多,树林子更是成百上千,许是无人砍伐的缘故,个个都生长得比中原那些同类高大威武,越往南去山便越多,树也越多,巨树自然也越多,高耸之势颇为壮观。玄震初时还觉叹为观止,后来瞧得眼都花了,只觉自己一双眼睛都要变成绿油油的,哪里还能分辨得出哪处山头的树更大一些?
前日,他到了此处山峦,见这里的山谷中树木格外巨大,便是最细弱的也比前面所见最粗的树主干壮硕三四圈,且这大片树林比起先前所见安静幽深许多,自己御剑打树顶飞过时竟连半点鸟鸣都不闻,心知灵山极有可能便是这儿。有心下来寻一处南疆蛮族聚居处问问清楚,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树冠,葱葱郁郁连成一大片绿海,哪里能看到人迹,只得下了剑在山谷间徒步行走,谁知几日下来,人没见着不说,毒蛇毒草却是见了无数。
总算玄震在人世游历也有了些在外的阅历,虽有几次险些踩在滑腻腻的蛇身上被痛咬一口,或是误将毒草认作草药敷在被树枝刮伤的创口上,但也渐渐闯入这山谷的深处,还让他瞧出了一些异常之处来。
这处山谷其实乃是山腰处的一大块洼陷地,方圆大致也有千里,愈往深处去巨树愈是葱茏,泥土上腐叶枯枝也愈多,林中光线亦是愈弱愈暗,南疆本就多迷雾瘴气,有时不小心陷入瘴气中便更是糟糕,迷迷蒙蒙间除了眼前方寸之地什么也瞧不清楚,稍远一些便只剩下若隐若现的模糊树影,那瘴气往往还带了毒性,玄震遇到几回后便也懂得绕过那些地段而行,不得不从毒雾中穿过时也往往更乐意从瘴气稀疏的树上纵过。这也便是遇见那条赤蛇时他站在树上的缘由了。
玄震自下到这处山谷中才算是真正见识了南疆种种奇异之处,山林中小些的走兽飞鸟一头一只也未曾看到,想来不是被更强的野兽食尽便是畏惧此处境况迁离了,至于大些的虽有却也极是稀少,偶尔越过草丛看到一道灰影闪过,还不曾看清楚模样那兽已踩着泥地上腐叶悄无声息地跑走了。
唯一不惧人的便是那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细细滑滑、无所不在的毒蛇,大概是因南疆水土格外适合它们生长,无论是草丛里还是树梢上,随时都可能见到那么一两条,或是盘踞,或是探首,吐信游走时蠕蠕而行的模样玄震见了自是恶心不已,许是恶心惯了,渐渐便也能维持住面上的一派麻木。
那些毒蛇似是极喜爱毒花毒草,愈是色泽明媚的花草下聚的愈多。玄震一路走来,见路旁杂草灌木中异花奇草渐渐多了起来,林中走兽却是再也见不着一头,而蛇……几乎每每不过十步便能见到一两条。
此时他一面警惕地注视着那条蜿蜒爬过来的赤蛇,一面暗中思忖道:祸叟曾说过,黑巫族擅养蛊用毒,想来住处附近毒花毒草毒虫极多,那么蛇自然也……自然也是多的,如此看来,说不定他们的村子不远了。唉,只盼村子里蛇能少一些也好。
正想着,忽地一阵古怪大风自树林东面而来,卷着一团五彩瘴气,不过片刻便将玄震所在的这片地方笼罩了起来。这亦是此处树林的一大怪处,平日里半点风声不闻,但不定某一时刻便会突现大风,那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其中还总夹着毒瘴,叫人猝不及防。
玄震正满心防备着那条赤蛇,谁知蛇口尚在前方,身边又来了一片毒瘴,心中叫苦不迭,只得一面抬袖掩住口鼻避免吸入瘴气,一面在眼前遮纱般的迷蒙中继续搜寻蛇影。
那条赤蛇似乎亦是被突来的怪风吓了一跳,竟不知爬到了哪儿去,玄震低头朝下张望,只是地面距离此根枝杈有十数尺高,缕缕卷曲来伸展去的斑斓迷瘴中只能瞧见乱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