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极低极低地压在头顶。风,不知从何处刮来,拂动着卷云台上的碧草。远山连亘,众峰隐在茫茫重云深处,隐隐绰绰。近处却唯有荒凉一片大地,空旷无垠。
卷云台并非琼华派要地,但自建派以来便鲜有人至,虽是与剑舞坪相隔不远,却清寂如斯,在这高高悬崖之上寂寞了千百年。派中年轻弟子嫌弃此处既无亭台楼阁,又无山水美景,是以从不踏足,而长一辈的门人却似是达成了默契,连提起它都是含含糊糊,语带莫测。
但今日,这人迹罕至之地却迎来了琼华派上下数千数百的门人,一时间人头如攒,白袍如雪,将偌大一片草坪挤得满满当当,这些男女弟子们或是跟从着自己的师长,或是与交好的师兄弟、师姐妹聚拢在一起,走动之时腰间背上剑鞘上各色微光闪烁,风一吹拂,白袍蓝裙便随之卷动不住,观之倒也颇为壮观。
这些人之所以聚集在此处,全因一个时辰前,掌门太清真人所下的一道命令——
“我派修仙千载,千年夙愿能否完成,全看今日之举。门下众弟子既为琼华中人,理当为琼华派倾尽全力,务必尽数前来,不得有误!”
玄震是众弟子之首,便站在卷云台最靠近悬崖的那一侧,身旁唯余清风徐徐,就连夙瑶、夙莘亦列在其余弟子群中,与他隔着一段距离。
崖下烟雾如波,翻滚涌动,正如他的内心一般。身后那些师弟师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并非没有听到;偶尔回头环顾,那些写满惴惴不安的面孔和不明所以的疑惑眼神,他并非没有看到。但那又如何?他也只能暗暗压下那声叹息,默然将目光再投向前方那茫茫似迷雾的云海。
“玄震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究,人群中还是响起了这一声疑问。那嗓音清朗,出自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弟子口中,那人面上虽犹带着满不在乎的一丝痞笑,但黑白分明的眼中透露出的情绪却是清澈如溪。
许是见终于有人憋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心声,众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如电如箭,从四面八方投向了相对而立的二人。
“天青……”
玄震勉强扯动了一下唇角,似笑而非笑,他想要责备自己的师弟,却发现无话可说。是啊,该训斥云天青什么呢?斥责他竟敢对师尊所下的指令有所质疑,即便太清真人的命令严厉又语焉不详,还是斥责他竟敢想要知晓事情的原委,而不就这样带着满腔茫然疑惑为琼华赴汤蹈火?
他唯有苦笑,师尊,你到底将满门弟子看做了什么?与琼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成则举派成仙、事败则为派殒身的人,还是只需听你号令,屠戮妖界而不必扪心自问的棋子?
“师兄,你倒是说呀。”云天青却看不出自己这位素来稳重的师兄在想些什么,他只知大师兄一向得师父倚重,又和玄霄、夙玉二人交好,是以认定玄震知道真相,“师父他老人家叫我们大家到这卷云台上,还反复叮嘱要带上兵刃,莫非等会要考校我们?可都这会儿了,他老人家还不见人影,莫不是要我们吹够了冷风再打,这也太不近人情了罢?”
“住口!”玄震眉头一皱,忙斥道,“竟敢背后非议师长,你这猴子又想去思返谷饿上一日不成?”
人群中早已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笼罩在卷云台上的沉闷气氛倒是霎时松散了不少。当下便有几个女弟子笑着劝道:“云师弟本来就是口无遮拦,没大没小的,大师兄就饶了他罢。”
更有几人也忍不住问道:“他说的也没错,大师兄,你就告诉我们,掌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众人目光睽睽刺在面上,耳畔又是七嘴八舌问个不休,玄震眉头愈锁愈紧,先瞪了云天青那猴儿一眼,这才转身对众人摇了摇头,沉声道:“师尊有令,我们这些身为弟子的自当遵从。事关重大,我等只需听令便是。”
许是他面上神情过于严肃,全然不似往日随和,众弟子为之所摄,纵有满心疑惑不解,也不敢再多纠缠,只得散开到一旁,冷风不止,顿时又吹得人群一阵瑟瑟。
云天青却独与其他人不同,他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素来和玄震亲密,待到众人散去后便又凑了过来,与玄震一同站在悬崖边上,一面望着眼前云卷云舒,一面将手臂搭在大师兄肩上,笑嘻嘻地在玄震耳边问道:“师兄,你拿架子压得住别人,可唬不住师弟我。我一看你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就知道你心里有事,你肯定知道些什么,方才不肯说,现在可不要再避重就轻了!”
玄震眉头紧蹙,亦低声回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把手拿开,没上没下的,成什么样子!”
云天青不以为然,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又将手臂收紧了些,道:“那我就再问师兄一些别的……既然是师父叫我们来,他老人家和三位师叔又去了哪里,为何只留下你在这儿撑场面?既然叫所有弟子尽数前来,死冰块脸和夙玉又去了哪里,为何无人过问他们的去向?”问到最后一句时,他面上笑容早已不知不觉尽数敛去,唯有眼中满满的焦虑格外清晰,显是忧心多时,此刻再也难以用痞气的笑容遮掩下去了。
玄震看在眼中,心里也不免一动。但师命在前,他如何能够轻易说出口?当下便是满面为难之色。
云天青见他微露难色,更是笃定他知晓自己那些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