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深深浅浅,在四周蔓延,沾染了天地,浸透了衣衫。他茫然四顾,触目却皆是一片血海,那艳丽的颜色,仿佛妖媚女子的眼眸,蕴着无穷的魅惑,吸引着他一步一步,向那片微微荡漾着的血泊深处迈进。
风,有气无力地拂动着血水上的雾气,紫红色的雾,扭曲着,伸展着,如一只只勾魂的手指,轻轻描绘着他的轮廓。
血水渐渐越过了靴尖,漫过了足踝,渐渐地,连衣摆亦沾染了血色。衣袂如浮萍般在血海上轻轻飘荡,腥气在鼻间缭绕许久不曾散去,但闻久了竟仿佛多了一丝让人麻木的甜味一般,让人食髓知味,难以自拔。
脚下忽地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缓缓低头,首先看到的是青白的一团,映着血水,隔着雾气,看着十分模糊。
一阵风将雾气推向一边,终于露出那软物的清晰轮廓。五指蜷曲,透着毫无血色的惨白,依稀可见皮下青色的经络,却原来是一条手臂。
他沿着那手臂看去,在血水中找到了那人同样白中透青的面庞,眉目俊朗,看着很是熟悉,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名,目光再向下移,移向那人的胸膛,果然如预料一般地,找到了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血水如潮,轻轻荡入那巨大的伤口,又轻轻漾了出来,那人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这一片血泊中,仿佛睡着了一般。
“……大师兄……”
雾气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呼唤。
他茫然,回头,只见又一片雾气在眼前悄无声息地分开,露出后面更深更广的血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更不见起点的血色中,渐渐浮起了一具又一具的尸身。染满了血污的衣衫在血水上轻轻荡来荡去,一张张白中透青的面孔依稀都侧向自己的方向,可脖颈却是毫无生气地软着,四肢亦随意扭曲成古怪的模样。
血水渐渐漫上了膝盖,漫过了那些浮浮沉沉的身体,漫过了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漫过了那些死不瞑目的黯淡的眼睛。但那呼唤却没有止息,非但没有停止,甚至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催魂的咒语,飘飘渺渺地穿过雾气,钻进他的耳朵。
“……大师兄……大师兄……”
玄震睁开双眼,猛然坐起身来,只觉得胸口的跳动一阵快过一阵,仿佛急促的鼓点,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待到心跳略略平缓了些,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竟都已被汗水浸湿了。
他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就在刚才那个可怖的梦境里,自己的双手竟好似变作了妖爪,十指的指甲都仿佛成了紫红色的利刃,挥手便可将人的胸膛穿透。然而此时看去,十指却是修长如玉,骨节精致,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被修剪的十分齐整,看着与往日并无甚分别。
乌黑的长发轻轻掠过耳畔,滑落肩头,玄震低首看见,更是忍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梦中的那个人果真不是自己罢,那个满头银丝,额生朱纹,大肆杀戮的人怎么能是……自己?
“你醒了?”
正沉思间,耳畔却忽地传来一阵橐橐靴声,玄震忙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床前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那人一身黑底红边的长袍,身材颇高,一头银发垂在脑后打理得甚是整齐,模样也颇为俊朗,只是颊边殷红的朱纹和那对紫红的眼珠暴露了其妖的身份。
玄震曾在婵幽处见过他一面,记得这男子的名字叫做奚仲,似乎与那归邪一样,是这幻瞑界的妖怪将军之一。他看了奚仲几眼,忽地反应过来,拿眼向四周一扫,打量着房中处处挂着的紫色幔帐,疑惑地问道:“这是哪儿?”
奚仲低头看着他,眸中似是闪过一丝探究的神色,过了半晌才沉声道:“此处乃是里幻瞑宫的一处偏殿。”
“里幻瞑宫?”玄震喃喃念了几遍,忽地想起,自己曾被婵幽带去的那处宫殿,那里似乎是叫做幻瞑宫,也不知与这里幻瞑宫有什么关系?
奚仲仍是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缓缓又道:“几日前归邪将你带回旋梦城时,你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婵幽大人便命我将你带入此处来疗伤。”
玄震又是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身着的已不是琼华派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一身干净的里衣内,恰恰露出包裹整齐的伤口一角。自己何时竟受了伤,伤口还不止一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奚仲淡淡道:“据归邪所说,你那日随他一同出城,途中遇到了一群人族……”
寥寥几句,却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了玄震的脑海。他浑身重重一震,抓在被褥上的手指忍不住亦收紧了几分,同时脑中一个声音大声喊着:“那不是梦,那竟然不是梦!”
原来……原来自己竟真的杀死了那么多人……
刻意压在心底、撇在脑后的画面在眼前一一掠过,梦中那沉重的情绪又一次泛了上来。
玄震忍不住闭上双眼,但那只能使眼前的画面更加清晰地呈现,那个睁着血红色双眸、疯狂杀戮着的身影亦更加难以磨灭。
耳畔又传来奚仲淡淡的嗓音:“若非你为我梦貘族立下此等大功,婵幽大人也不会轻易令我将你带入这里。里幻瞑宫乃是幻瞑界灵气的源头之处,历来除王族血脉和六大将军,寻常人都不得进入,你在这里休养,伤口自然也会好得快些。”
玄震霍然睁开双目,颤声道:“我不是为你们妖族才杀了他们!”
奚仲面色不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