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我都吐不出气来,“我有理由怀疑你跟晋阳侯有仇。”
“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告诉我,晋阳侯为什么不招陛下待见,为什么晋阳侯入朝总要受杖刑。”
裴大叔沉默良久,“似乎是某些私人恩怨吧,皇家的事,我等百姓也只是听个戏说,哪里知道真相。既然你是晋阳侯流落民间的孩儿,今日去认亲,不如自己亲口去问吧。”
马车到达西山后,裴大叔终于将我从垫子上解放出来,他准备弃车寻路,我却被颠簸得双腿发软,站也站不稳当。于是最后他背起了我,一路沿着小道,绕过零落几处朝廷把守的官兵,上到了山腰。
一座府邸岿然入目,规格颇高,却毫无装饰,黑瓦白墙,半片琉璃也无。
“到了。”裴大叔将我放下。
双腿恢复力道后,我站直了打量这座侯府。如同遗迹一般的存在,独自耸立于山间,脱离红尘紫陌,远离皇权帝宫,想要彻底摆脱尘俗却又不能够,一道诏令一声传讯,便要马不停蹄赶往皇宫,明知是罚也要甘之如饴,云淡风轻坦然受之。
我仰头看身边也在四下打量的裴大叔:“裴大哥哥,你真相信我是晋阳侯流落民间的孩儿?”
左右查看不受干扰的裴大叔不假思索:“不信。”
说完,他走上府前叩门,步伐稳健,举手投足进退有度。
许久后,府门才开,一个老仆迎了出来,动作虽迟缓却不见拖延,虽恭敬却不显凌乱,神态安然却语声卑微:“可是骊宫使者传旨?请稍等,老奴这就去请侯爷接旨。”话语自然,低头间却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些许酸楚黯然。
裴大叔没说什么,只回头看我。我忙奔过去撑住门,“啊不是,老人家不要误会,没有骊宫使者,是我来找晋阳侯的。”
老仆一愣,转头将我一看,忽然神色大变,后退数步:“你、你是……”
我不知道自己准备用来使美人计的一张脸居然会吓到老人家,赶忙两手把眼睛一捂:“吓到你的话,我就先捂起来好了。”
老仆半晌没说话,大概还是愣了。
裴大叔古道热肠,主动打破僵局:“这个小姑娘是来找晋阳侯的,莫非老人家认识?”
老仆忙道:“没有没有,老奴不认识。你们进来吧。”
我在手间留了缝隙,跟着老仆一起走进府邸,好奇心驱使得四下张望。既然外面看起来规格不小,确是侯府级别,那么内里自然也俨然是侯府格局。等级一点不差,就是布置简陋,人丁稀少,走过前厅中庭都不见几个人影。侍从下人都是同老仆一般的布衣穿着,与百姓之家也无多少不同。
老仆带领我与裴大叔直至□□影壁,止步。
“侯爷。”老仆对着影壁恭敬一礼。
“是哪里的贵客?”影壁之后,虽然未有任何提示,却被人一言洞悉,一个从未听过的清越端雅之音,就这样隔空传来。
越过影壁,我挪开双手,入目处,一片似火霞染,庭中一株石榴树枝叶纷繁,花开一簇簇,如春光绽绛,若胭脂燃焰。
石榴树旁,一人散发垂肩,停如倚风,行如流风,正是我那低调从容的族叔。
——京中第一倒霉人,晋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