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日光完全升起的时候,古骜撑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他一个人下了床,没有惊动虞君樊,也没有叫人进来。古骜弯下腰,一件一件地捡起昨日落在地上的衣衫,然后放在床边放好了。
听见响动,有侍者像往常一般要进屋服侍古骜梳洗,古骜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摆了摆手,那侍者点了点头,把水端了进来,然后阖门出去了。
古骜自己穿了衣服,洗了脸,回头朝床上望去,虞君樊似乎还在沉睡,古骜坐到了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太阳早已高悬,日上三竿,古骜今日却一点也不想踏出房门,他默默地坐在虞君樊身边,伸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被褥拉好。
这时,外面有人小声说:“汉王,怀公子求见。”
古骜压低了声音道:“就说我还没起来,让他先回去罢。”
那侍者的影子映在帘外,正要转身离开,古骜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温暖覆上了自己的背,有人伸手从后面环住了自己的腰,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上,身后人带着些仿佛刚睡醒的惺忪,在耳边喃昵说:“既然都来了,为何不见?”
古骜笑了笑,虞君樊便从后面轻吻了上来,古骜拉住他的手,说:“……我想陪陪你。”
虞君樊道:“那我们一道去见他罢。”
古骜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道:“好。”说罢古骜对那帘外的侍者道:“……那就让怀公子稍待片刻。”
“是。”
映在帘中的人影隐去了,背后的温暖离开了古骜,古骜回过头,见虞君樊正坐在床边理自己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就理好了,挽成一个髻,虞君樊又弯腰去拿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在日光的照耀下,古骜打量着面前的人,这才发现,虞君樊的容色似乎不似从前那般温润,有些少了血色,显得苍白。
古骜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虞君樊的侧颜,问道:“……昨夜夜里我没注意,怎么面色这么差……”
虞君樊颦了眉,道:“……之前流了些血。”见古骜一直关切地盯着自己,虞君樊又拉起手臂袖口,露出一段细小却狰狞的伤痕,道:“叔父在箭头上喂了毒,当时剜下来一块肉,又放了血。”
古骜伸手轻轻摸了摸:“……还疼么?”
虞君樊摇了摇头:“疼我都能忍,不算什么,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只是当时中毒的时候,我昏过去一次,醒来我想,我若是就此死了,此生怕是在也见不到你了。”
古骜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股酸胀却又带些甜蜜的感觉倏地全涌到了胸口,蔓延开来。虞君樊落下了袖子,再一次遮住了伤口:“然后我又想……若是我死了,那从前那些筹谋,那些隐忍,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古骜为虞君樊披上外衣,虞君樊低着头道:“我从前瞻前顾后,总是不愿把事做绝。可是我昏过去又醒来之后,就一直很想见你。”
古骜抱住了虞君樊,轻声道:“……我在这里。”
“……可是我回来了,你却不愿见我。”
“……是我错了。”古骜道。
虞君樊咬住了嘴唇:“你还与怀公子那么亲近……”说着虞君樊也伸手回抱住了古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又不愿见我,我想找个由头见你,就去寻了刘之山,你说过你想要戎马,又说让刘之山打探戎都的消息,我想,为了这件事,你总会见我了罢。可我回来,听说你下午问过我去哪儿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忍不住走到你这边来了。”
古骜亲了亲虞君樊,摩擦着他的脸颊,似乎发现了他眼角的湿润,古骜不由得伸手轻拭了上去,轻声道:“……然后,你就翻窗户呀?”
虞君樊“噗嗤”地笑了一声出来。
“不与你说了,怀公子还等着呢。”
古骜和虞君樊一起走出门的时候,怀歆起身愣了一愣,随即马上低下了头道:“……我不知虞太守在此。”
古骜笑了笑,和虞君樊一道入了座,侍者上了茶,古骜端茶饮了一口,道:“坐罢,是什么事?”
怀歆依言又坐了下来,目光望向别处:“……是为典小女的事。她在义军中牺牲,虽并未编入军中,但我想安葬她时,也该有个武将官职。我母亲故去那会,封讨北大将军,一品诰命夫人。现今典小女虽并无赫赫战功,但也救过我这个铁浮屠之帅。”
古骜颔首道:“是我疏忽,该有封谥,那依怀兄之意?”
怀歆道:“按照义军中功赏,本应有校尉之职。”
古骜道:“再晋一晋,封五品禁龙卫罢。”
怀歆行礼道:“谢汉王,倒是还有一件事。我准备带典小男回一趟上郡,将典小女葬在怀家宗族坟冢中。”
古骜点了点头:“好,你去罢,大约要多少时日?”
“如今战事未消,一切从简,八、九日便可。”说着怀歆顿了一顿,又道:“……至于要说的第三件事,也不知是不是该告诉典将军,请汉王定夺。”
古骜问道:“……是何事?”
怀歆道:“我想将典小男收为义弟,典小男也愿意。”
古骜想了想,道:“你收便是,这件事我去和典不识说。”
怀歆起身道:“谢汉王,那我不日就启程了。”
古骜道:“你去罢。”
“告辞。”怀歆又向虞君樊行礼,虞君樊起身还礼。
怀歆离去,脚步声渐远,虞君樊这才靠住了古骜肩膀,古骜伸手轻拍了拍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