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提出过的。”护士不肯让步。
“可我没有。”
如同一团云彩掠过太阳,护士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好啦,这是大夫的吩咐。您每六个小时就需要打一针镇痛剂。”
“可我不太痛,”苏珊娜说,“只是移动或是深呼吸的时候有一点。”
“这不就对了,”护士说。“您必须进行深呼吸,不然就会得感冒。来来来,真是个好姑娘。”
苏珊娜想了想。一方面,她很想对着干。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得到照料,打一针镇痛剂也坏不到哪儿去,甚至能让她睡得好一些呢。
“好吧。”苏珊娜说道。
她咬紧牙关,吃力地侧过身来,护士褪去她的裤子。
第四章
1996年3月20日,星期三,下午2:05
“你知道,劳瑞是对的。”切特·麦高文说。
医学检查官大楼五楼,切特和杰克坐在他俩合用的那间狭窄的办公室里。两个人都把双脚搭在各自的棕色金属写字台上。他们完成了当天的尸体解剖工作,吃过午餐,眼下正在斟酌各人的验尸报告。
“她当然是对的。”杰克表示同意。
“你既然知道,那干嘛要去惹卡尔文?这是不理智的。你非但不会给你自己带来任何好处,还会影响你在本系统的提升。”
“我才不想在本系统提升呢。”杰克说。
“又来了?”切特问。在医学界这个大范围里,不想步步高升这种想法就属于异端邪说。
杰克将腿从写字台放下来,跺了跺地板,大声地打了个哈欠。杰克是个六英尺高的强壮男子,习惯于正二八经的体力活。他发觉,站在解剖台旁边,加上又是坐办公桌,会使他的肌肉抽筋,尤其是四头肌。
“在这个等级制度里,我很愿意在底层做人。”杰克一边说,一边把指关节扳得啪啪响。
“你不想取得证书?”切特惊奇地问。
“啊,我当然想取得证书了。”杰克说道,“但这不是同一个问题。在我看来,取得证书是个人的事。我才不希罕有什么监督的责任。我就想干法医病理学这一行。让官僚主义、文牍作风见鬼去吧。”
“耶稣啊,”切特很有感慨。他把双腿放到地上。“每次我自以为又了解你一点了,你就跟我耍滑头。我意思是,我们合用这间办公室差不多五个月了,你一直是个谜。我甚至不知道你他妈住哪儿。”
“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杰克打趣地说。
“好了,”切特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住在西北面,”杰克说,“这不是什么秘密。”
“在70街那边?”切特问。
“往高里说。”杰克说。
“80街?”
“还要高。”
“你该不会告诉我,是九十几街吧,是吗?”
“老弟,”杰克说,“我住在116街。”
“真是让人痛心,”切特大吃一惊,“你住在哈莱姆区。”
杰克耸了耸肩。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抽出一份尚未完成的案卷。“怎么样?”
“你到底为什么要住在哈莱姆区?”切特问道,“城里城外有这么多干净的地方可以住,干嘛住在那儿?那地方可找不到好邻居。再说,肯定很危险。”
“我看不见得,”杰克说,“那一带有不少运动场,我隔壁就有一个,特棒。我是有点专拣好打篮球的地方住。”
“我现在才知道你疯了,”切特说,“那些运动场,还有那些个拼拼凑凑的比赛,全让附近的恶人给霸占了。这有点像立下了自杀宣言。没准我们会看见你躺在这儿的一张手术台上,你那副山地自行车英雄的派头连影子都没有了。”
“我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杰克说,“说到底,我已经付了新篮板和灯光的费用,再买几个球就行了。说真的,附近那伙人很能理解,甚至巴不得我去呢。”
切特用一种敬畏的眼光端详着自己的这位办公室同伴。他很难想像杰克在哈莱姆区的一段沥青路面上跑来跑去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在他的想像中,杰克在种族方面一定很显眼。他那修剪过的浅棕色头发又是像凯撒大帝那样特别的乱。切特很想知道,在那班篮坛高手中是否有人了解哪怕是一点点关于杰克的情况,比方说,他是一位大夫。不过,此时的切特知道。自己也并不多了解什么。
“你上医学院以前在干什么?”切特问。
“上大学,”杰克说道,“就和绝大多数上医学院的入一样。你别跟我说你没进过大学。”
“我当然进过大学,”切特说道,“卡尔文说得对:你真是个机灵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刚修完临床病理学的那一段过渡期你干了些什么?”几个月以来,切特就想问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找到恰当的时机。
“我干过眼科医生,”杰克说,“我甚至到伊利诺斯州的香槟县实习过。我是一个传统而保守的郊区人。”
“哟,没错,那我倒像是个佛教和尚了。”切特大笑,“我意思是,我大概会把你看成一位眼科大夫。说到底,我当了几年的急诊科医生才看到出头之日。要说你保守?没有的事。”
“是那么回事,”杰克不肯改口,“而且我的名字是约翰,不是杰克。当然,你以往并不了解我。我以前身坯还要大一些,头发也长一些,我把头发从脑袋右边分开,就像我念中学的时候那样。说到衣着,我喜欢穿格仑乌夸特方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