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排队,”工人民兵拎著大杆枪,没好气地推搡著人群。
“嘿,”望著工人民兵手中崭新的长枪,奶奶 的脏脸上现出丝丝羡慕之色:“好漂亮的枪啊!”
说完,奶奶 身不由已地凑到工人民兵的身旁,悄悄地抚摸著光闪闪的枪托,工人民兵见状,皱著眉头,枪托啪地甩将过去,无情地击打在奶奶 的腿肚上:“滚,再敢胡闹,我他妈的一枪崩了你!”
“叔叔,”奶奶 掏出一包极其紧俏的△凰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叔叔,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喜欢你的枪啊,好漂亮的枪啊!”
“哼,”看到商店门前渐渐秩序起来,工人民兵的脾气也好了许多,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奶奶 的高级香烟:“小兔崽子,你的能量不小哇,哪弄来的风凰烟啊!”
“小意思,小意思,”奶奶 再度摸起工人民兵的长枪,工人民兵狠吸了一口烟,不无得意地炫耀道:“操,没见过吧,这是最新型的连发步枪,刚刚出库的!”
除了女孩子的小便,最能引起奶奶 兴致的,便是各种枪、刀、棍、棒等等武斗的器械,给工人民兵一根香烟的薄薄小惠之后,奶奶 便如痴如醉地欣赏起工人民兵手中的长枪来,他一会摸摸枪杆,一会碰碰枪管,最后,混浊的目光,落在寒光逼人的枪剌上:“哇,好长的枪剌啊,这 角,这锋口,一刀剌过去,保准来个透心凉!”
奶奶 不仅喜爱各种武器,更希望将其据为已有,就好像我们这些好色之人企图将天底下所有美女悉数尽骑胯下,一个不漏地藏匿于深宅大院。这件事我最为清楚,在奶奶 的家中,收集著各种令我胆颤心寒的行凶器械:民间的土枪、三角刮刀、三节鞭、七节鞭、威力巨大的弹弓、长杆镖枪、鬼头大砍刀、数不清的匕首,等等等等。
“操,奶奶 的,不服咋的,”每当与人发生争执,奶奶 便趾高气扬地拍著胸脯,向对方宣战:“奶奶 的,不服,是不,好,敢不敢甩个点,较量较量!”
所谓的“点”,好斗的人们,谁都知道,就是距离学校数里之遥的,一个早已废弃的动物园。站在教学楼的了望窗上,极目远眺,一片可爱的碧绿尽收眼底,让人不得不感叹:动物园的面积竟然是如此之大、如此的广阔、又是如此地空旷和荒蛮,彷佛是从长白山上飘逸而来的原始chu女地,极不合谐地、非常生硬地镶嵌在喧嚣嘈杂的都市中心。
“走,”每次与人械斗,奶奶 都要强行拉我入伍,最初,一听说去动物园与人械斗,我不禁吓得浑身筛糠,双腿剧烈地哆嗦著,差点没瘫倒在地,看到我这副窘态,奶奶 不屑地撇了撇嘴:“笨蛋,胆小鬼,呶,”奶奶 将一捆五花八门的武斗器械,塞到我的怀里:“抱著,别怕,不让你上阵,你给我们看堆就行!”
哦——,听到奶奶 的话,我长吁一口气,心里多少安静一些:还好,给他们看管武器,这个工作还算可以,总比拎著大刀片冲锋陷阵、非残既伤要强出百倍。
所谓的动物园,却看不到一支动物,哪怕是一支小白兔也可以,没有,在广阔无边的动物园里,所能看得见的,便是参天的松柏、没腰的杂草以及狼狈不堪的残垣断壁。
械斗的战场,通常情况下,选择地流经整个动物园的大河畔,她也是这个城市最宽、最长的一条河流。那里地势开阔,并且,有一处非常理想的大沙滩,过去,是市民们游泳、休憩的好去处,如今,则是让人谈之色变的角斗场。
要特别指出的是,奶奶 以及他众多哥哥们械斗的缘由,绝然没有我家宿舍楼里的那些个自命清高的大知识份子们高尚和纯洁,更与政治毫无瓜葛。有些缘由实在让人难以启齿,简直是荒唐透顶和龌龊致极,诸如:奶奶 大哥的马子让别人给撬了去;奶奶 二哥家的煤炭让人偷个精光;奶奶 姐姐让姐夫咬掉了咂咂头;……,如此种种,都是可能发生械斗的缘由。
并不是每次械斗都要打得狼烟四起、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头破血流、断胳膊折腿。械斗开始之前,双方参与械斗的人员列开战斗队形,在空旷的、阳光明媚的沙滩上凶神恶煞地对峙著。对方 头的首先走出队列,那气势,那神态,仿佛是古罗马斗兽场上的角斗士,一挨相互走到对面,便冷漠地对视一番,然后,各自陈述此次械斗的缘由。
我站在沙滩附近的林荫里,不安的目光里充满惊赅和好奇。哈,谈著,谈著,突然,原本不共戴天的死敌,竟然让我不可思议地握起手来,继尔,又互敬香烟。很快,双方的形队哗地散开来,杀气腾腾的沙滩顿然祥和起来,械斗变成了和谈。
“他们怎么不打了!”我有些失望地问奶奶 道,奶奶 解释著:“嗨,原来啊,大家都认识,都是一个大哥,在一个灶里吃饭,误会了!”
如果械斗的双方没有任何社会关联,那么,先期谈判便会彻底破裂,那就只有大打出手,一决⌒哿恕V患,洁净的沙滩上,杀声四起,棍、棒、刀、枪相互碰撞,发出阵阵脆响,听起来让我不寒而粟。
“捧他,捧他!”
“收拾他,收拾他!”
“废了他,废了他!”
“……”
光当——,啪嚓——,我正出神地观望著眼前这心惊肉跳的械斗场面,突然,数块半截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