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杜勋出来了,说崇祯还是不同意。于是皇上的帐内一片沉寂,最后权将军(刘宗敏)跳将起来大喝一声:‘这狗皇帝,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拿下北京,我们把他的银子都搬出来,他都守得住长城,我们也守得住。”接下里的不用巩焴多说邓名也知道,在崇祯皇帝拒绝了李自成最后的请求后一个时辰,顺军开入北京城。但出乎李自成意料的时,崇祯根本没有银子,但崇祯的遗产——整个北方边境的数十万军队、无数需要维护、修缮的堡垒,都被李自成不情不愿地继承到手了。
“当时皇上手中的主力就是离开西安时的六万人,但从潼关到北京,向皇上投降的军队已经有了近四十万,对于吴三桂根本不敢不招安。因为若是血拼一场,那皇上的主力立刻就会折损很多;而如果对方不投降我们也不去征讨的话,那立刻就会被数十万降军看破虚实,他们蜂起作乱的话,我们靠六万人根本无法镇压,更不用说我们还付不出军饷来。看起来根本的办法还是下江南,取东南财富来养西北之兵。但鞑子还在关外虎视眈眈,数十万新降的军队还需要军饷安抚、需要兵力震慑,当时以六万兵马震慑北方数省这几十万降军、对抗鞑子的威胁就已经让所有人都坐立不安,更不用说再分兵下江南了。”
因此李自成就采用追赃助饷的办法来尽快获得军费,并努力招降吴三桂等手握军权的将领。这时巩焴等大顺君臣都意识到现在他们坐在火山口上,南北两面受敌,财源枯竭,而且还有数倍于嫡系的降军在内。
不过对于这个形势,没人拿得出好办法来,听说清军有破口入关的可能后,李自成没有任何选择,必须要设法御敌于国门之外。因为现在大顺已经是在悬崖边上了,依靠攻灭明朝的声威勉强维系着局面的稳定;而一旦让清军入关导致局面混乱,那局势就可能发生全线崩溃。
“所以吴三桂既然肯和我们约誓,就非答应下来不可。”巩焴说道。
“不仅如此,如果吴三桂利欲熏心地去当大明的摄政王,那么北直隶就算是扔给他了,闯王不但抛下了一个大包袱,而且还得到了一个盟友,最重要的是,这个盟友的实力会不断削弱,最后可能会越来越依赖闯王。”邓名把巩焴没有说出口的那层计算点破:“但吴三桂太精明了,他知道东西看着虽好,没有实力拿下也没有用,还不如彻底倒向一方,而鞑子在关外经营了三十年了,嫡系军队是大顺的三倍左右,还有稳固的领土和财源,没有两面受敌的威胁。所以吴三桂选择了鞑子,也没有因为闯王的条件而发生过动摇。”
按照巩焴的这个说法,虽然一片石之战清军很重要,但最关键的人物绝不是多尔衮而是吴三桂,虽然是三方中最弱小的一方,但吴三桂却是这场大戏的导演。而这是多尔衮掌权以来的第一仗,聪明的吴三桂也就安居幕后,把一切荣耀都归于多尔衮。因此在兵部询问吴三桂具体战况的时候,吴三桂才会让对方直接去问多尔衮,而多尔衮给盛京的报告,关于一片石之战也是相当模糊,甚至是前后矛盾的。
“回到北京之后,皇上就释放了吴襄一家,吴三桂和我们约誓的时候,皇上有意放回他老子,但吴三桂表示只要太子和陈妾就行了,他父母可以作为人质。因此皇上对我们说,吴三桂这人果然是个枭雄,看起来就是杀了他的父母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留下来。”
直到败退回北京后,李自成、牛金星君臣才醒悟到他们对吴三桂的判断完全错误,不过即使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李自成的第一反应依旧是释放了吴三桂的亲族而不是杀了他们泄愤。
“国公可知道这是为何吗?”巩焴这次没有解开谜底,而是当做题目用来考邓名。
邓名沉思了很久,最后缓缓地问道:“是不是闯王直到这个时候,依旧希望离间多尔衮和吴三桂?”
在此之前,吴三桂在檄文中称自己是要做明朝的忠臣,在一片石之战后,吴三桂还在发榜说他只是向清国借兵。
“正是,”巩焴颌首道:“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平章献两份吴三桂的揭帖给皇上,下面的落款是监国大学士平西王吴。皇上见到了,眉目间又有喜色,催促众将抓紧时间撤离北京。但二十八日,又有一封新的榜文送到,上面已经改成了平西亲王吴,下书顺治元年四月二十六日。”
“所以闯王当天就杀了吴三桂一家,因为闯王知道留着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用处了。”邓名长叹一声。当时吴三桂声称借兵,多尔衮对这个说法也表示默认,北京人一开始也认为摄政王是平西王吴三桂,清军是请来的友军。而只要这种情况发生,那吴三桂和多尔衮就依旧有矛盾可以利用,李自成不杀吴三桂一家来避免双方形成不共戴天之仇,放弃北京给多尔衮和吴三桂去产生矛盾,仍有机会从被两家合击的局面中跳出来旁观:“闯王实力不足,只能寄希望于敌人内讧,但只要吴三桂不头脑发昏,闯王就束手无策。”
不过吴三桂并没有给李自成这个机会,他选择了彻底投降,而多尔衮对此当然求之不得。如果吴三桂、高第、唐通等明军军头的态度强硬,那他也能接受一个援兵的名义,就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