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睁眼看他拿去,好生不忍,又不敢叫喊,群盗去了,在地上挣扎不脱,暗暗叫苦。盖群盗路上见了车中许多财物,随至此旷阔处,一拥奔出,劫夺而去。惠卿正叫苦不迭,望见前面一对黄旗,上书“钦敕赴任”四字,后面一辆车儿,行来将近。惠卿唤道:“救命救命!”只听得车中那人道:“可住了车,解了这汉子的绑。”一人走来,替吕惠卿解下绳索。惠卿自去解放了家小。车上那人问道:“可是吕老相么?”
吕惠卿见问抬头一看,认得是金用武,羞惭无地,只得向前叙礼。金公就于车上答礼,问道:“吕老相,何亦至此?亦师相之命乎?”惠卿俯首答道:“圣恩赐谪,无所逃罪。”金公又问道:“何绑缚于此?”答道:“适被盗劫。”因咬牙声恨。金公道:“财物虽然劫去,得保老相之首领足矣。今我又蒙圣恩授予以爵,若比昔日三司之职,亦可相等。但老相既被盗劫,想盘费乏矣。我于府库中借得路费银百金,今以十金为赠,聊谢昔日逼我来此,今日相会之意。”
惠卿听金公数语,汗流浃背,坚却不受。金公道:“幸毋辞,亦如青苗钱加利送还便了。”吕惠卿益惶愧无地,只得收了,勉强致谢。金公就催车而行,大笑而曰:“饶君掬尽湘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惠卿听此一句,自悔叹道:“我甘为权相鹰犬,今日被人唾骂,何面目见人乎?”正在叹息,适车夫知盗散,重复走来,驾车而行,反埋怨惠卿多带财赂,致失车辆,要惠卿赔偿。吕惠卿到了建州,终日愧闷而死。家小流落,不知所终。正所谓:
不能够流芳百世,只落得遗臭万年。
却说金公一路回来,思量离家十有余载,今且回家一面,然后赴任。遂竟往杭州来。家中早有报到。此时金声已十五岁了。自白眉仙归后,亦不聘师,日夕与凤娘讲论,文墨大通。知金公回来,遂出城迎接金公到家。夫人、凤娘迎入叙别。霞箫亦来拜见。
夫人命治酒洗尘。问及数年别后之事,金公亦叹息道:“我当初为吴江知县,出门时凤娘尚幼,鹤郎初生。今一已及笄,一已成丁。我二人俱属老迈。真韶光之易逝,乐日之无几。”遂与夫人商议道:“孩儿尚幼,烟事可缓。女儿年已及笄,乘我在家,可媒一配。”夫人允之。即令媒的与凤娘议婚。
自此,求婚者接踵而至。盖凤娘才貌素著名外面,因金公得罪当途,故无人求婚。今见金公升职而归,谁不垂涎淑媛。凤娘知求婚者日至,与霞箫议曰:“求婚者纷纷,倘爹爹纳了他人之聘,将白生置于何地?我又不好禀知二亲,事属两难。倘不能遂志,我惟汝何以谢白生?汝后日若得与白生践约,可表我此心。虽死无憾矣。”霞箫道:“小姐何急遽之甚。此事极易,待我去禀知夫人。竟说小姐向年之梦。夫人所知,前西宾白生名号与梦相合,又珊瑚鞭现在,东床非此人谁敢袒腹乎?小姐虽无私意,曾以终身相许。今老爷若另欲纳聘,小姐惟一死自誓。夫人素爱小姐,将此言一激,必然与老爷委曲耳。”
凤娘大喜,取出珊瑚鞭付与霞箫袖好。霞箫到夫人房中,见金公出外,惟金声傍坐,与夫人闲话。霞箫进去,各万福了。夫人问:“来此何事?”霞箫笑而言曰:“小婢有一言欲告夫人,尚不好说。”
夫人亦素喜霞箫,遂道:“有甚言语,可直说来。”霞箫道:“前年小姐常说所得之梦,夫人可记得否?”夫人想了一会道:“可是什么骑牛老人,同一白眉少年,手中拿甚珊瑚鞭子的梦么?”霞箫道:“正是。夫人可晓得这白眉少年是那个?”夫人道:“不知。你可晓得么?”霞箫回顾金声对夫人道:“可问小相公就得知了。”
夫人问金声。金声道:“我也不知。”霞箫道:“小相公,可记得今年回去的先生姓名否?可有号的?”金声道:“我见他写帖落款俱是白引名字。其朋友来,称呼叫他是眉仙。”霞箫道:“这等说起来叫做白眉仙了?”金声一想,拍手笑道:“姓名与梦径相符,这也奇怪。”夫人亦点头称异,遂问道:“但不知珊瑚鞭子,不知何意?”霞箫袖中取出珊瑚鞭,递与夫人道:“只此就是珊瑚鞭子了。”
夫人见了,大加惊异。金声亦骇笑。夫人问道:“这是那里来的?”霞箫忙跪下道:“小婢罪该万死。”夫人忙扶起问之。霞箫道:“就是白相公的。是处馆之后,我走出园中采茉莉花,见床头挂这鞭子,又见姓号与梦相合,遂告知小姐,故劝以终身许之。今小姐见求婚日至,恐老爷别订姻亲,屡欲自缢。小婢惶恐无地,故冒死来告。”言讫,又跪下去。金声唤起。夫人道:“女儿家,这样短见。既梦兆良姻,又非私通之丑,待老爷回来说明,与白家联姻便了。珊瑚鞭留在此,你去回覆小姐。”金声亦随霞箫至凤娘房中,来谕凤娘。凤娘又告以霞箫同盟,日后愿为偏室之情。金声亦与夫人说其详细。
金公归来,夫人果与说明其意。金公道:“白老原是忠义之人,又名人子孙。其子亦少年才俊。连姻甚当。只是他来求婚方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