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一愣,然后轻轻眯起了眼:“将军,您是指……还要追究其他人的责任?”
李真不动声色地反问他:“你以为呢?”
少校想了想,向李真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那么您要追究到什么程度?”
李真微微一笑:“程度,是个什么概念?当然是有罪的人,统统都要定罪。”
他抬眼看向前面的废墟:“今天这件事,还有从前的事,一并清算。之前我听人告诉我,肖恒想要自立。那么我就把这件事也给算清楚。从前的一个中校,哪来这么大胆子?即便他是异种或者类种——那些给他推波助澜的小丑,每一个都逃不掉。”
少校瞪大了眼睛:“那您可知道您说的那些推波助澜的人,一共有多少?”
李真没作声。他看看李真的脸色,低声道:“现在的半个渝州几乎都是肖恒提拔起来的人。今天他们没有动静,一方面是因为顾忌您的威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关肖恒的那个消息。但是这个怕也是有限度的——您诛杀首恶可以,严惩一两个或者五六个也可以。但真像您说的那样,一个都不放过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那么渝州是要翻天的。您得知道渝州是直辖市,半个渝州,不是指半个渝州主城区,而是半个渝州市区——您是平阳人,或许对这个概念不是很清楚。这么说吧——咱们这里,得有三个平阳城区那么大了。”
李真依旧没说话。
少校便略有些犹豫。但他想了一会儿之后仍旧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这么大的地方,人就更多了。1431部队现在有将近一万人,从前这里是一级警备区,有自己的军工体系。这么几年的时间里肖恒在军备方面很上心,所以说这一万人的装备相当精良。哪怕只有一半的人被鼓动起来……事情就难办得很了。”
李真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这些话是谁要你说的?”
少校脸色一变,挺直身体:“将军,这些都是下官自己想的。”
“那么这次也是你自己来,别人不清楚?”李真冷冷一笑,“或者你从前一直跟肖恒对着来……他还让你做了个少校?”
少校的脸上露出一丝略显奇特的表情来。这表情看在李真眼中便是些许的自豪、些许的失落、些许的耻辱、些许的无奈与些许的为难杂糅在一处——他略长的那一张脸变得扭曲起来,就好像一只被熨斗勉强熨平的苦瓜。
用不着仔细观察就知道这表情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因为一个人实在没法以如此复杂的方式来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
很久之后少校才低声道:“将军,下官姓朱。朱狄庞。”
李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看他不明所以,少校只好又说道:“下官祖上……是庆王。”
李真恍然大悟。他盯着少校的那张脸看了一会儿,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声——他姓朱。他是庆王的后人。这就意味着他是……本朝太祖的后人。
怪不得他生了那么一张脸——比现在的皇帝看起来都更像他们那位共同的祖先。
换句话说,这个少校在某种意义上属于“皇族”。
只不过庆王是二百多年的人物——弘光帝最小的一个弟弟。爵位一代一代地削下去,想必在很早之前这位的祖辈就已经是“一介草民”了。这一类的朱姓后人不少,在帝国境内少说也有几万之多。不过看起来这位仍旧深以自己的血统为荣,事到如今心中仍有一股执拗的傲气。
李真想了想,语气稍稍变得温和些:“你是说因为你这个身份,肖恒没有为难你?”
朱狄庞脸色复杂地勉强一笑:“或许是这个原因。他自封少将之后,给下官晋了衔——你可以看做是欲盖弥彰。但下官一直不齿他的所作所为,从前绝没有同流合污。”
李真哼了一声:“那倒不如辞了。”
朱狄庞正色道:“将军,下官以为那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一些人可以明哲保身自诩清高,但也要有另外一些人投身进去——出淤泥而不染也是一种抗争。如果不尽自己的一份力,怎知一件事就注定无可挽回?”
直到他说出这些话李真才正色看了看他。随后他沉声道:“但你的这些话和你之前的观点有些矛盾。既然你为自己的骄傲,也不认同肖恒的做法,那么为什么要劝我?”
朱狄庞笑了笑:“下官不是在为那些人说话,而是在为渝州的百姓说话。倘若您和那些人再起冲突,那么,您看一看眼前的情景——”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废墟:“恕我冒犯。这惨象,或许有一多半是肖恒的缘故,但无论您有心无心,也是有责任的。哪怕是三宝颜,从前菲律宾的三宝颜——”
他略一停顿,看看李真的脸色。
李真微微皱起眉头。随即轻叹一口气:“你说下去。总该有人说的。”
“是。”朱狄庞抿抿嘴,“哪怕是三宝颜。您当时在那里消灭了类种——同时也摧毁了一整座城市。当时城里……也该是有人的吧。那里,这里,都是惨局。如果再在渝州开战——我毫不怀疑您的能力。然而那么一来将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而他们都是帝国的子民。”
李真轻轻摇头、退后两步,坐到了越野车的前盖上。然后他仰天看了一阵子,突然对朱狄庞说:“有烟么?”
这三个字似乎卸下了压在朱狄庞身上的千斤重担。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松——四十多岁的人,在此刻表现得却像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