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建议、或者说要求,听起来听古怪。但李真却并未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反倒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因为他从前便觉得这些肉有点儿问题——虽然并未觉得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可怕的东西,却总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的抵触情绪。
这就好比你去一家超市购物时候看到这样一片四四方方材质不明的肉类,包装上却没标明是猪肉还是牛肉——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地觉得不适。
更何况是如今这样一个时代——林林种种难以想象的状况已经发生,哪怕是从前最不靠谱的忧虑与幻想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原本没有急于搞清楚这肉究竟是什么来源,但此刻听到对方郑重其事地提起来,也就追问了一句:“那肉有问题?”
假面人挑了挑唯一一条完好的眉头,用那种刻板呆滞的声音说道:“有问题。”
他说完了这三个字,又在后视镜里看李真。他只有一只眼睛完好,然而即便那只眼睛也显得有些浑浊,就好像一颗原本透明的塑料珠子被火焰灼烧之后又冷凝下来,确然轮廓模样未变,却再也没法儿像以前那样清澈了。
可李真觉得他在这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还有某种含义相当复杂的眼神。
他自诩是一个察言观色的高手——能够从很多人的细微表情当中看到对方内心最隐秘的情感。然而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一位有半张脸都被生生毁掉的缘故,他总是没法儿看清这一位到底在想些什么——哪怕他知道对方定然也对自己有某种同样的情感或者疑惑。
可若是非要说他瞧出些什么端倪的话。那便是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当中有某些试探的意味。
“那可不是牲畜肉。那可能是类种的肉。”
李真瞪了瞪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的表情。
这种惊讶并不是因为“那可能是类种的肉”这样的结论——实际上他已经隐隐有了些这样的推断。那肉只出现在西伯利亚,不是军方搞出来的,也不会是这个“冷杉与鹰”搞出来的。那么唯一有能力搞出如此大手笔的,大概就只有真理之门了吧。
而一旦事情同真理之门有关,他毫不怀疑也就与类种有关。因此他几乎没碰过那东西——不是因为担忧那肉里含有某种有害因素,而是心理有一种本能的抗拒。
令他惊讶的是这人笃定的语气。这事儿无论如何也应当算得上是一个大秘密——一旦人们知道自己吃的是那东西,混乱与愤怒必然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任何一个政权会将这种事情轻易泄露出去。
类种的存在不是什么秘密。尽管它们出现的时间很短,然而大多数的人类已经对于它们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那是一种古老而可怕的智慧生物。它们数量稀少。却拥有毁灭人类文明的野心与能力。
对于这种敌人绝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是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然而这仅仅是一种形容——同类之间也会生出如此强烈的仇恨情感,但在现代社会、在如此发达的一个文明环境当中,又哪里真的会有一个正常人去吃掉敌人的血肉?
哪怕是类种。
因为那同时也是一种智慧生物。智慧生物同畜类终究有着本质区别,更何况“无知”的百姓又怎会知道那传闻中如恶魔一样的生物的肉会不会含有更加可怕的毒素?
这短暂的惊诧让李真微微一愣。便也是在这微微一愣的时候。一道电光忽然从他的脑海之中划过——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抓住了某个念头。
听到“冷杉与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便有种微妙的感觉。而在见到这个假面人之后,那种微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至现在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见到他的这种表情。李真意识到这人似乎并非仅仅是“三人小队的首领”这样简单。
一个三人小队的首领可不能轻易地做出带自己去他们那个组织老巢的决定——尤其是在自己的身份还显得相当扑朔迷离的情况下。
他意识到……
自己或许真的遇到了一个熟人。
尽管那曾经的熟人看起来已经面目全非,然而第一次会面时,他留给自己的印象至今仍然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因为在那里时候,除去已经异化了身体不谈,他似乎还仍旧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一个会惊慌、会恐惧、同时也因为初步掌握了强大神秘的力量而欣喜雀跃的少年人。
便是这个人在夜色下、留给自己一张可怖而狰狞的脸。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他第一次踏进了残酷而神奇的能力者世界。
而那个男人并非独身一人,他还有一个强大的同伴。
冷杉与鹰……
原来如此么?!
李真定下了心神,终于自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来:“原来如此。出门遇贵人——我猜得没错儿的话……”
“你就是冷杉?”
车身微微一顿。
李真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金发美女略显诧异的眼神,但一闪而过。他身边的那个毛手毛脚的男子一皱眉头似乎打算本能地呵斥他,但或许是想到了之前李真空手将枪管拧成了螺栓,或许是看到了假面人的眼神,他只挺了挺身子,便又重新转过头去。
假面人沉默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电子音高低顿挫,显得有些诡异。但他说出的话却证实了李真的猜想:“那么你就是李真了?你竟然还能认得出我?”
“第一次见面你给我的印象太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