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特别凝神听哥哥讲他入蛊的感受,那些都是幻觉,我甚至比他更清楚。就在哥哥一路向我断断续续讲述他的心惊肉跳时,我已经带着他飞到了目的地:
爷爷的坟前。
哥哥和我看到,就在我们脚下,约有百八十人在爷爷坟前的小路上排着队伍,后面的人搭着前面人的肩膀,像僵尸一样慢慢向前移动,但腿是可以弯曲的。从空中向下看,我只认识其中的一小半。我小时候常觉恐怖的王瞎子就在里面,他已经自我训练到了平时可以信马由缰地欢走,此刻也和众人一样,手搭在前面一个瘦高个小伙的肩上,好像自己更瞎了。晨风吹乱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连呼吸声也是。
小路斜着向下,一直通往爷爷坟墓的下面。墓碑原先被埋在地下,此刻被拉了起来立在了坟前,便有了一个入口进去。在入口的两端,有两个站在水平地上的小伙子举着大火把,表情凝重又木然地低头看着眼前陌生的乡民。几个刚哺ru的女人单手托着孩子,连nai瓶都没带一个。
他们在逃难。
哥哥一句话也说不出,大口喘着粗气。我对他说:“i就在这里。”
哥哥四下望了望。
“哪?”哥哥从上往下只能看到头顶,那个连外套都没穿的i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不在队伍里。在那,你看……”我指着墓碑入口下的一团,“那i的黑围裙,被她顶在了头上。”
我让骏宝滞空在一米高的地方,和哥哥跳了下来。那两个小伙走近了我才认识,是雷家的寿文和寿武兄弟。他们没拦我们,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认出我们,任由我们插了队。
我虽知道这个地方的所在,但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里面的景况。父亲在临死前交接的时候将全部我需要知道的都告诉了我,但没有带我来过。父亲只是简单说了爷爷的坟下是个可以临时逃难的地方,老虎进去了也不会吃人。但他来不及说,就如同我现在看到的,这个地方原来是半个足球场大的四方形,四角砌了四条张嘴的大鱼,每个鱼嘴里插着一根黑布缠绕成的火把。四个大火把把整个房间照的通明,但黑布的长度丝毫不减。墙面有两米高,四周都贴上了光亮的铁皮。泥沙地上铺了一些破旧衣服,上面撒了些干鱼鳞片。
我看到陆续还有村民进去,现在已经有一半的村民在里面席地而坐。在顶里面的地方,有田和他父母亲正靠着一个大石头在沉睡着,胸口起伏。嗯,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该是被当即就救下来了,那三个蛤蟆换的就是他们仨的命。而我的i——那个顶着黑袍的女人——此刻正在门口用桃木剑从尿壶中沾水,滴在每一个入门者的耳朵里。两个黑漆漆的人抬着那个平时i一个人拎来拎去的尿壶,不时地发出吃力地哼哼声,整个衣服都汗湿透了。
直到我和哥哥走到i面前,她仍是一样试图在我耳边滴两滴她尿壶里面的“水”。哥哥喊了一声“i”,这个女人头一抬,正对着我们两颗没有眼球的白se眼眶,却全然没有反应。哥哥一脚踢开了旁边举着尿壶的汉子,自己被反弹摔在了地上,尿壶砸在那人的肚子上差点让他断了气。像是舞会中突然闯进了老鼠,人群顿时躁动起来,我看到连坟墓里坐着的人都站起身来,昏沉的小孩开始哭闹,有田和他爸妈也在不安地翻动身子,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寿文和寿武两兄弟举着火把望着对方,就像一样扔了火把惊慌失措地奔跑乱叫。
i则一下瘫倒在了地上。只见她额头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干裂发黑的嘴唇已经有了一丝血se。沉重眼皮下,两颗大眼珠子已经慢慢回到眼眶,似乎都快转动了。
“鲁莽!”我骂了哥哥一句,来不及和他说这两个大汉就是伯父们,连忙用泥巴洗了洗手,拿起i的桃木剑从尿壶里沾了两滴滴在倒地的二伯嘴里。大伯拔腿想跑,我拽住他,用桃木剑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两人挣扎着将尿壶又重新举起,我将桃木剑塞回i的手里,人群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寿文寿武从远处跑了回来,捡起地上的火把重新在门口站定。墓穴下的人也坐了下来,有田他们接着睡去。
最重要的是,i也跳了起来,翻着白眼皮继续做刚才的事。我取出一个布娃娃递在i眼皮底下,她闻了闻,长叹一口气,开口说了两个字“快去!”
果然是她。
我连忙拉着哥哥的手跳上路埂,防他再做出任何多余的事。
哥哥喘着粗气,牙齿不停地打架,说:“那……是不是……i?”
惨白,我从路边树叶上抹了几滴露水,捧给他喝,喝完才又j神了起来。
“那不是i,是神婆。”我说。收魂人的家族是一个整体,靠的都是祖上慢慢传下来的经验、能力,从来没有单兵作战的。现在,i仍和当年爷爷在的时候一样,替我安顿着后方,敦促我赶快上前线去。
整个故事要全部讲完给哥哥听,得需要很长一会。眼下,还有更着急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让骏宝下来,我和哥哥跳了上去,往深山最里面——那个吴小锤家的聋哑老婆飞去。
哥哥诧异地问:“去救她?”
我说:“嗯。去杀了她。”
第八章
五年前村里开始搞新农村建设,几乎家家户户都搬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大家集中住在一片土地上,农田集中开始经营。电网也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