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莫青璃奇道,难不成她也觉得王府后院有些诡异?
“没甚么,想起来一个噩梦而已”,钟离珞冲她摇了摇头,安慰的笑了笑,脸色还是有些惨白。
“那你再歇一会儿,我去厨房拿温酒的炉子,很快便回。”
“嗯。”女子神色间仍有些恍惚。
莫青璃再不多言,踏步出了房门。
钟离珞坐在房里,抬手揉了揉眉心,她确是想起了一个噩梦,不过那个噩梦未免太过真实。
埋下桃花酒的那年是六年前,就是王府灭门那年的春天,桃花盛开时节,高大的桃树在风里枝叶飘摇,红色的桃花花瓣散落半空,仿若赤雪纷飞。
两个女童相对而立,说的甚么已经听不真切,不多时,远处来了一批手持利剑的黑衣人,白光闪过,秋千架下洒下大片艳烈鲜红的血,俱是王府里下人为他们的幼主挡下的血腥,慢慢地,年岁较小的女童脸上也满是血,幽蓝的雷电劈下来,似金枪划破黑寂的天空,刺目的可怖,自己哭着去拉那个孩子,手却一次又一次从她身上穿了过去,自己喊她也不见她应,眼睁睁看着挂着倒钩的血红鞭子刮下来。
不知道梦里的她结局怎么样,每回梦到这个地方自己便梦不下去了,一次一次地做梦,一次一次在同一个地方醒过来,若这是真实,钟离珞想,那未免太伤。
幽幽的叹出口气,窗沿那边却传来扑楞楞的声响,钟离珞推着轮椅过去,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正停在窗前开败的白玉兰上,只头顶一小撮紫色的羽毛,此时因为淋了雨,身上的羽毛湿哒哒的,都粘在一起,正摇头晃脑扑扇着自己两扇翅膀,瞧来分外惹人怜爱。
钟离珞取来一块干毛巾把信鸽包裹起来,食指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它缩了缩脑袋,嘴却奋力去啄它腿上绑着的细细竹筒,倒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钟离珞颇为宠溺地笑了笑,顺着它的意把里边的纸条取出来,一片空白。
这当然不是说这纸条本来就无字,而是需要特殊的药水才能显现出来,就比如钟离珞现在手上的紫色鹤颈长吻瓶中的液体,往上滴了一滴,上面便慢慢显出一行墨字:“已如令执行。”
钟离珞手里捏着这纸条,垂眸若有所思。
等莫青璃回来的时候,信鸽早已飞走,看见那两坛酒好端端放在桌上,钟离珞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张纸条瞧得出神,不知上面写着些甚么。
或许是太入神,也或者莫青璃动作太轻,钟离珞连她进屋都没发觉,一直到她架好红泥小炉方回过神来。
莫青璃站起身来坐到她对面,眼风划过那页薄纸,赫然一片空白。
白纸而已,作甚瞧得那般出神?
莫青璃两手交叉着抱在胸前,故作漫不经心道:“在看甚么?”
“哪有在看甚么,出神罢了。”钟离珞抬眸笑笑,随即低下眼去,将纸条压在了杯盏之下。
长长的睫毛掩下了深邃。
“嗯”。
莫青璃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和钟离珞之间并不如表面那般亲密,似乎是有一些间隙的,而彼此却好像不知应该如何打破,就像现在,自己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可是却不会去问,是不敢?是觉得应当留给对方空间?恐怕都不是。
一道浅浅的隔阂就这么划在两人之间,迟早会成为一道深深的鸿沟,最后爆发出来。
屋里一阵沉默,上好的桃花酿在红泥小炉上渐渐溢出了香气,与身前女子身上清幽深远的冷香弥漫了过来,酒沸腾发出轻微的咕噜声,许是窗子掩了,依稀只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声响,一声一声,都浸着古朴宁和的气息。
两人沉静若水,相对而坐。
气氛有些难言的微妙。
“汐儿,酒。”
莫青璃回过神来,见炉子上的酒已然要漫出来,慌忙过去,将火关小了些,又取了一旁配套的勺,从铜壶里舀了一些酒出来,端到桌上。
随即取来两只酒泉夜光杯,满了两杯酒,递给钟离珞一杯,又坐到她的对面。
钟离珞伸手接过,淡淡瞥了莫青璃一眼,眼底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此时屋内灯烛燃得久了,远比方才亮堂,钟离珞侧对着光,半边身子浸在了烛光里,光影深深浅浅,竟是淡淡的温柔,而炉子上的火径自燃着,不时发出火星炸裂时“哔波”的声响。
莫青璃这样看着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以前那个人又好像重合到一起了,甚么间隙,似乎是不存在的,这样想来心里好受了许多,于是也就右手撑在桌上扶着下巴,颇为期许的瞧着她。
眼见钟离珞顺着杯沿轻轻抿了一口,一丝涟漪从她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漾了开去,有些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很好”,钟离珞舔了舔上唇,苍白的唇色沾染了酒意,像是春日枝头鲜艳欲滴的红杏。
莫青璃眼睛不小心滑过她的唇,一时移不开眼,莫名的口干舌燥起来,抿了抿唇,忙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一时不查,刚热好的酒太烫,喝下去整个喉咙就跟烧起来似的,舌头也发麻,钟离珞忙给她倒茶,莫青璃几乎是从她手上抢过去,连着喝了几大口冷茶。
钟离珞眼睁睁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嘴角抽了抽,却不自觉抿出了一丝浅浅的弧度,道:“喝那么急作甚?我又不和你抢,烫着了吧,过来一些。”
莫青璃依言将凳子往那边挪了挪。
心道过去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