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回到粥棚,秦会之看了他半晌,然後叹道:「秦某一向自负口才,公子这番话,却怎么也想不出,更不能如公子这般如话家常,却一字一句都能进到人心里。」
「调动调动大家的情绪,给咱们粮铺扬扬名罢了。」
「公子说得小了。」秦会之朝领粥的人群展臂划了个圈子,低声道:「看看这些民心!公子这番言辞,人人都有效死之心,即便这会儿面对千军万马,只要公子振臂一呼,他们赤手空拳也冲杀过去了。」
「你不会是想暗示我打筠州吧?」
秦会之低低一笑,「有何不可?」
程宗扬叹了口气,「给别人吃口热饭,便让别人去作炮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秦会之愕然道:「什么炮灰?」
「你放过鞭炮吧?鞭炮点燃了,啪的一响,冒股烟,剩下的就是炮灰。」
秦会之不由怔住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正要开口,一名随从打扮的汉子奔进来,叫道:「程公子在哪里?」
程宗扬出面道:「找我有事?」
随从屈膝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家老爷有请!」
程宗扬与秦会之对视一眼,「你家老爷是哪位?」
「滕知州。」
程宗扬一愣,「怎么没见知州的仪仗?」
「我家老爷是便服来的。」那随从爬起来,佩服地看著他,低声说道:「公子那番话,小的也听到了。若不是跟著老爷,小的这会儿便到粥棚给公子帮忙。
私下给公子说句,我们老爷是个铁面人,陛下发脾气也不怕的,又跟贾太师大吵一番,才贬到这里来。但公子那句只要一个民夫在,就不让人家空著肚子离开的筠州——小的瞧著我们老爷眼睛也湿了。」
…………………………………………………………………………………
程宗扬兴冲冲地进来,「啪」的掩上门,叫道:「卓贱人!过来让老爷爽一下!」
小紫道:「这么高兴?王傻瓜的事办妥了吗?」
「翻脸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那你有什么好开心的?」
房内拉著帘子,没看到卓云君和申婉盈,程宗扬心情畅快,也不在意,坐在床上道:「我见著知州滕甫,他答应我,在江边设一处粮仓,专门用来赈济吃不上的民夫和城中的贫民。」
小紫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程宗扬笑道:「有了这处粮仓,每ri只管往仓里运粮,夜间装船运走,谁也瞧不出来。」
程宗扬没想到事情能解决得这么顺利。见面的时候,滕甫态度很温和,丝毫没有传说中的严厉,反而问他施粥有没有什么难处?程宗扬灵机一动,说前来领粥的饥民太多,因为粮食无处堆放,每天都要运几次,市面交易的粮食又是带皮的,要临时舂好,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自己只是随口提出来,滕甫却当即说道,便在江边设一处粮仓,地皮、砖石都由官府拨出,这里尽有服徭役的民夫,也由官府统一徵用,粮仓建好之後,官府并不插手,由程记粮铺经营。
程宗扬的感觉就像一个流著油的肉馅饼从天而降,正好砸到自己脑门上,但他心里明白,这位滕知州只是一时激动,自己如果答应下来,立刻就成为众矢之的,占了官府这么大便宜,往後想抽身也没那么容易。
秦会之七窍玲珑,一点就透,当即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替家主推辞掉,声称家主程公子施粥本是出於仁厚,既然来筠州经商,为筠州分忧也是份内之事,并不冀求回报,况且官仓私营,也於体制不合,建议粮仓只在施粥期间由程记粮铺借用,一旦战事平定,民夫散去,就交还官府。
滕甫连连称许,说道:「有其主乃有其仆!连下人都有这般见识,可见程公子平素行事有方!」
程宗扬连声逊谢,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样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收购粮食,再以施粥的名义运到粮仓,任谁都不会起疑。至於每天都要运粮,当然是粥棚用度太大。现在每天来吃粥的都有几千人,自己就是报上万也有人信,人口繁杂,谁能数得清楚?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了滕知州这座靠山,谁想来找麻烦,都得掂量掂量。
滕甫曾在朝中担任御史中丞的高官,与贾师宪不合,才请郡外放,到筠州任知州。宋国宰相一级的高级官员下到地方担任州府长官,或者由州府官员不数年便升任宰相是种常态,谁也不敢说滕知州明年会不会又成了滕相爷。有滕甫这张成se十足的虎皮,程记粮铺行事更方便百倍。
程宗扬将粮仓位置选定在河湾附近,就在常平仓之後,表面上是因为施粥结束,粮仓便即交公,将来围墙一圈,就成了常平仓的一部分,其实是藉著常平仓那一排十几座大仓的掩护,方便自己往浮凌江运粮。
当天下午粮仓便开始动工,建仓的工匠都来自滞留的民夫,因为是修建给自己吃饭的粮仓,人人感恩,不惜力气,速度比平常又快了数倍。用不了五六ri,两座各能容纳五千石的粮仓便能建成。
粮仓的事双方有志一同,皆大欢喜,与王团练翻脸的危险x也因为搭上滕甫这线而降低了许多,程宗扬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卓贱人呢?」
小紫却道:「我要去看尼姑。」
程宗扬奇道:「什么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