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工程学的蛮力,对抗数学的极端复杂。」
导师还是没有表情,不过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你去做吧。如果这个应用没有什么结果,你还是老老实实想想怎么写文章吧。毕业还是要靠文章的嘛,对吧?」
大逗比胡为衣不是个木讷的人,他突然很想告诉导师我这就回去写文章,这样导师就不必这个年纪还要写这么多文章让学生都心疼了。
但他没有说出口,在他已经过去的二十几年中,已经见过太多有精灵般思想的朋友屈从于稳定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害怕自己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个因为一次洗澡打开的闸门可能会突然地、永远地关上,就像它当初突然打开的时候一样。
龙湖花园的水下自助餐厅形似一条螺旋通心粉,垂直插在锦水苑的游泳池底。
餐桌分布在螺旋形的外沿内。
窗外的景致随螺旋上升和下降各得奇趣。
在整个水底餐厅最上面的位置可以透过全透明的顶窗和螺旋边沿的侧窗向上打望,游泳者的往复运动激起不规则的水波,阳光被水波绞碎,像液体的蛋液一样扭曲、变换成抽象的花纹;而顺着螺旋餐厅往下深入池底,则一切变得更加深沉和稳定,这种稳定包括视觉上池水的蓝色和听觉上空旷的舒适感,也许还包括一些语言无法表达的美学意义。
胡为衣第一次试图表达这种美学意义是带琉璃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让她挑选坐在哪里。
琉璃花了5分钟在中轴的甜品区选了一个长得最抽象的花卷,并不回答他,胡为衣只有老老实实跟着。
然后等到他发现看似闲逛的琉璃叼着花卷已经将他带到了中轴最底部的位置时,才回过味儿来。
在这件事上,他们有同样的审美,也有同样的理由。
在餐厅的顶部座位,光源来自于一个明确的方向,即使窗外水底的世界让人觉得再幽深空旷,也只能是幻想自己所处的餐厅是一颗行星,而头顶明确的光源来自于行星所属的恒星,距离太近导致这个感觉跑不出恒星系的范围。
然而一旦深入到水面30米以下,再感觉不到明确的光源方位,或者说在遥远的任何一个方向上,都可以想象存在着一个光源,这就有智慧生命在宇宙间的感觉了。
琉璃的解释挠到了胡为衣奇葩的痒处。
然后胡为衣开心的问琉璃为何拿着个朴素的花卷就能啃得面部表情这么丰富,女孩子的表情就像显示器突然提高了亮度。
她欢快的向这个让自己不惜千里相隔也要来相会的男孩讲述自己曾经照顾一个性格古怪的意大利抽象艺术家的趣事。
该艺术家喜欢让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到处分布随机的、有想象力的事物,如散步时看见一副图桉触发自己创造性的思路或吃一道味觉层次丰富的菜让自己联想到了新的哲思,这些都会让他幸福满满一整天开心到爆炸。
他不像一些搞稀奇古怪艺术的创作者那样充满不合时宜的怪癖,他的创作是对生活严谨而充满想象力的探索、记录、拆解和揉捏重组。
琉璃为他找到了一种量身打造的早餐,就是小区楼下某大妈卖的花卷。
这超凡脱俗引人遐想的立体几何形状立刻给予了这位浑身布满脑洞同时热爱生活的艺术家以无穷的思考乐趣。
花卷的几何图形和线条粗细都是由小区大妈凭当天心情和临时手劲儿完全随机产生的,每天都不会重复,充满了象征生活的清香浑朴又有颗粒感的随机变化。
就连大妈一不小心做花卷时捏瘪了一个褶子都能引发这位令人尊敬的艺术家心底斑斓的涟漪。
艺术家常常早上捧着他视若珍宝的花卷翻来覆去看,那翩翩起舞的纹路越看越眼花越看越舍不得吃,一个早饭得花接近一个小时还乐此不疲。
后来他离开中国的时候带了一口袋花卷,都是已经发硬变成凋像被他刷了一层油的,他最舍不得吃的那些形状。
愉快的话题很快在这深蓝的围绕中转向现实与深沉。
胡为衣告诉了琉璃他的科研想法和老师给予的三个月约定。
然后有点惴惴不安的揉捏自己的手指。
这样随便把专业和不确定的幼稚科幻问题抛给刚见面两天的可爱女孩也许很不恰当呢。
琉璃愣住了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嘴角软软而缓缓地拉出一个弧度。
她玩味的看着手中的食物、饮料,还有他。
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似乎确实在想什么很要紧的事。
他心里突突突的跳,脸已经有点红了。
在尴尬的等待中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能只存储距离,我们还需要每个点的质量。我们需要每一颗恒星或者说恒星系的质量。在这点上,既然宇宙的尺度这么大,我认为把恒星系看成一个质量不变的质点更恰当,随着时间变换,恒星的质量会有一些变化,但作为一个恒星系就可以看成是固定不变的了。」
琉璃说完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