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殴打言官一事总算平静过去了,可在一向尊崇言官的大周,这件事的梁子到底是结下了。虽然草草去道了歉,但为着这草草,文官们私下里还是愤愤不平的。汝南王自然是不会理会的,也不屑于理会的。册世子和进封帝姬一事更是办得花团景簇、极尽热闹奢华。钦任太妃看不过眼,曾在私下牢骚道:“就算是帝姬下嫁册封公主,也没有这样热闹排场的,当真是逾越得过分。”而玄凌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是对于这次为平息事态而迫不得已采取的加封,心里是很不忿的。
我什么也不做,亦不多言,只是袖手旁观。玄凌要除去汝南王玄济已是志在必得之心,早已发芽生长的种子,我又何必再去多费力拔苗助长,恰当的时候记得浇一浇水、施一施肥就可以了。
汝南王有这样的显赫荣耀的喜事,自然是春风得意、忘乎所以。在他的松于防范之下,玄凌借口紫奥城冬夜戍守的兵士时常偷懒打盹或是偷偷喝酒聚赌,便让我兄长执掌了皇帝近身侍卫羽林军的职权,时常在寒冷冬夜里和士兵一同戍守宫禁,在外人眼里,这着实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使。
冬雪初霁,淡薄如云影的阳光暖暖一烘,便渐渐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仿佛一场缠绵春雨的润泽,上林苑的柳绿桃红、蜂缠蝶绕便一下子充盈满了整个后宫四方宫墙围绕的天地。宫中的日子就这样似水缓缓流逝过去,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皇后主持着后宫大小事宜,慕容妃除了盛大的节日宴席外只是足不出户,而我则尽心尽力扮演着宠妃的角色,和后宫嫔妃分享着玄凌的宠爱和雨露。
从“彤史”记录的侍寝次数来看,我并不是最得宠那一个。陵容的温柔和谦卑小心似乎更得玄凌的欢心,她的飞扬歌声,更成为点缀后宫春色无边的夜晚最美的旋律。而我,只是拥有更多的时间逗留在御书房,在玄凌疲倦国事的时候适时地和他闲聊几句,不露声色地开解他的倦怠。
很多时候,玄凌喜欢我和陵容一同在他身边陪伴,我静静看书或是临贴写字;陵容则软语呢喃,不时低吟浅唱几句,侍奉在他身边。
在一同相处时,我很少和陵容说话,也许心底还很介意当日偶然听见的那些话。而她,也总是欲言又止,悄悄地望了我一眼,如此而已。
阳春三月的小轩窗内,柳枝在窗前轻动,偶尔有粉色的蝴蝶飞过,日光的味道亦是恬静不争的。我含了一缕浅淡的笑影,在玄凌饮用的茶水中注入调味滋润的蜂蜜,用银匙轻轻搅动。
陵容远远坐在北窗下,低头绣着一个团锦香囊,偶尔有絮絮着和玄凌说几句话。暖阁中静静的,隐约听见燕子清婉的鸣叫和玄凌的手翻动书页的脆薄声响。陵容微俯的侧影很美,修长的颈有弓一样柔美的弧度,映着窗下蓬勃盛放如红云的碧桃花略略显得有些单薄,可是这单薄很衬她柔弱而低婉的声音,清动如春水,连身上湖蓝色的八答晕春锦长衣也别有一番妩媚而含蓄的韵致。
过了些许时候,陵容起身,蓄着笑容道:“臣妾新绣了一个香囊想送给皇上,皇上看看可还喜欢?”
玄凌本靠在长椅上看一卷《春秋》,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她手中绣着碧桃喜鹊的香囊,道:“嬛嬛前些日子为朕绣了一个香囊,朕已经佩在身上了,再用一个反而累赘。”说着眉心微抬,向我会心一笑。
我专心着手中的茶盏,回眸亦是向他一笑,只是他这样的亲近,让我有些生疏的不习惯。眼风微转,别瞥见陵容微微失神的眼色。心中自然明白,她的绣功精巧是在我之上的。在我重新陪侍在玄凌左右之后,就已很快发觉玄凌身上所佩带的小饰物,例如扇坠、香囊一类的,皆是出自陵容之手,可见她当日受宠之深。
然而玄凌看见她殷勤却略有失望的神色,随即笑道“不过这个朕也很喜欢,就叫芳若去放在朕的寝宫吧。”
陵容微笑着柔声道:“臣妾笨手笨脚的,皇上不嫌弃臣妾的心意臣妾就很满足了。”陵容的目光落在玄凌腰间所佩的金龙紫云香囊上,正是我手所绣的那一个,目中流露赞叹之色,道:“莞姐姐的手艺真好,很合皇上的气度,倒是臣妾绣的那个太小家子气了。还请皇上恕罪。”说着就要行下礼去。
玄凌忙抬手扶住她,含笑温和道:“这哪里有什么小家子气的呢,朕明白你的心意,又何来怪罪之说。”
“姐姐。”陵容回头唤我,神色温柔宁靖,“姐姐的绣功越发好了。只是绣一个鸳鸯的香囊来表达女儿家的情意更好呢,皇上也一定更喜欢。”
我端了茶水,盈盈立于玄凌身边,微笑着注目着他道:“鸳鸯固然好,可是皇上日夜佩带着还出入各处,不免有些太儿女情长。不若以龙佩带,更显天威。至于鸳鸯香囊么……”我甜甜一笑,娇俏道:“臣妾再绣一个赠与四郎放在枕下可好?”
我许久未称他“四郎”了。这样自然而然却骤然脱口而出,言语间的肆意的亲昵也未来得及掩饰。他眉目间蕴着的笑意与欢喜更浓,情不自禁地凝望着我,目光温柔。
自己心上也是惊了一惊,往日里情意燕婉时的旧称,这样不经意间唤出,自己也是意外的。难道我的心底,对他,还是有一缕这样难言而难逝的情怀么?虽是意外和吃惊,然而回顾他的神色,却是欲语还羞。不自觉地,双颊一烫,便染上了如杏的红晕。
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