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
宁馨眼神一凝,秦轲的筷子却已经落在了桌上。
“墨家……的灾荒?”秦轲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些记忆又回来了,一下子又充满他的心胸,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宁馨看着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伸出手去用手绢擦他的嘴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轲看着宁馨,眼神之中略带几分难过:“宁馨姐姐,我也是从灾荒里活下来的人。”
“啊?”宁馨擦了擦他胸口衣服上沾染的污渍,笑道,“公子可别开玩笑了,您出身尊贵,灾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
“是真的。”秦轲眼神复杂,“从五龙岗,到蒲牢关,再到胡朋关……”
他一个个地报出地名,尽管这些地名都是后来师父告诉他的,但这确实是当初灾民一路逃荒的路线。
他跟着父母一路向西南方向走,其实也是希望能去往当年的吴国,听人说,吴国富庶,每年产的稻米塞满粮仓,乘船经过江河都会有肥美的大鱼主动跳上甲板……
“到吴国去!”这几乎是所有灾民心中的希望。
只是真正能走进吴国境内的,不过寥寥。
宁馨一开始还只是有些奇怪,但听着秦轲把地名一个一个地报了出来,她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奇怪变成了震惊,到了后面,已经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等到秦轲说完,她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眼带泪花道:“你……你当真也逃过荒?”
“我爹我娘带我逃的,那时候我还小……”秦轲缓缓地把那些事情说了说,其实稻香村里不少人也是那场灾荒之后的幸存者,他们顽强地在山中生存了下来,最后重新开辟田亩,建立村庄,逐渐把生活过回了最初的样子。
只是秦轲没曾想到自己会在荆吴遇上同样经历过灾荒的人。
当年他有师父救了他,而宁馨却是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又辗转到了青楼。如今宁馨确实到了当年“吴国”的地界上,可怎么看她现在的处境都只剩下了无奈和讽刺。
两人相对而视,眼睛里都蕴含着不少情绪。
而宁馨眼睛里更是笼罩着一层水雾,看着年轻的秦轲,她仿佛是看到了当年那个一直围在自己身边牙牙学语的小弟。
或许是心中的一个闸门打开了,她伸出手,缓缓地搂住了秦轲的肩膀,秦轲一开始还有些不太适应,但慢慢地,他感觉到了宁馨身上那股浓烈的亲情,也放松了身体,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高易水正跟那个鹅黄衣裙的姑娘笑着闲谈,鹅黄姑娘显然是个跳脱性子,三言两语说罢,几乎是整个人都黏在了他的身上。而高易水看似眼神迷离,心下却十分清醒,眼角瞄了瞄秦轲,暗暗咋舌。
这小子,刚进来的时候怕得要死,这么快就跟人家搂抱上了?他嘴角上扬,心想这小子还真是有些“天赋异禀”。
只是,这亲近的感觉,怎么都不像是男女之间情事,倒像是……一个离家多年的浪子再见到亲娘的感觉?
娘咧,这家伙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吧?
秦轲和宁馨相拥时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长,宁馨松开了手,眼神柔和,发丝略微有些凌乱,而秦轲脸上有些红,两人相拥,宁馨胸前的丰腴自然而然地就贴到了他的身上,一开始他还没怎么注意,但等后面他察觉到这一点,顿时身体有了些僵硬,变得不自在起来。
宁馨看着秦轲,轻声道:“真好,我弟弟……他比你黑上几分,可看到你,就好像是见到了他长大的样子……”
“宁馨姐姐,你弟弟他……”秦轲欲言又止,这么多年过去,宁馨辗转到了荆吴,又怎会知晓家人现今的情况,或许,知道了,才是徒增了烦恼和忧伤吧。
宁馨低下头,她的脑海里已经勾勒不出更多有关于弟弟样貌的线条了,只能轻叹一声道:“都是过去的事儿……如今,我只希望他尚在人间,若能衣食无忧,自是更好,那样的话,我也算没有白白地到这儿来……”
秦轲静静地坐在原地,有些同情起面前的宁馨,他思索了片刻,突然道:“你做我姐姐可好?”
宁馨猛地抬头,怔怔地望着秦轲,今天能遇见一位同病相怜之人,也算是释放了一下她多年积压的情绪,而秦轲这句话一出,实在让她吃惊:“你说什么?”
秦轲看了看自己,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宁馨看着他那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破涕为笑起来:“这像什么话?公子身份尊贵,怎能认一个风尘女子做姐姐?”其实在这风月之地,叫她姐姐的未必没有,但那些人大多只为了调情,而秦轲眼神清澈,说话到现在也没在他脸上见到半点情欲之色,她看得出来,秦轲说的是真话。
想到这里,她生出几分感激道:“公子不必如此,今日能与公子相遇,宁馨已十分满足。而认一个如我这般的……姐姐,实在太过荒唐,只怕你的家人也会因此责罚于你,那反倒是宁馨的罪过了。”
“责什么罚?我没有家人。”秦轲想到自己这个孤家寡人的处境,还有那个失踪多年的师父,心中不免唏嘘。
虽说诸葛宛陵和师父是至亲兄弟,也能算作是自己的长辈,但他还是打心底里抵触着那个无法看透的人。
相比起来,如果真能认一个有差不多经历的姐姐,也算是在荆吴多了个亲人吧。
“宁馨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