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内,曾经公子最爱的那张躺椅在前院的大槐树下安静地放着。躺椅旁的小石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果盘点心,还有一把羊脂玉茶壶,一只小巧玲珑的茶杯。
公子生来便逢贵人相助,大后,更是连他身边的物件亦能因他备受庇护。
看看这茂密的树荫,竟是将这些每每公子被罚禁足时的必备之物护得妥妥当当。
而这府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沾满了酸甜苦辣的回忆。
想想曾几何时,自己与公子一块儿做的那些令老爷夫人瞠目结舌、暴跳如雷之事,暮笛便使一汪明媚在脸上荡漾了开去。
原来,从年少无知至成熟懂事仅仅只需一瞬间。
这一瞬的转变,却足以构成永恒。
若老爷夫人亦同于外面街道之人,重新活了过来,暮笛想,他定当不会再惹之生气动怒,将他们当成亲生爹娘来孝敬,而不是所谓的主子与奴才。
哪怕在老爷眼中,他就是个奴才。
微风拂过,轻轻撩动了他的长衫。一股清香随风沁入心脾,霎时抚平其焦躁,安定其心神,抹去其痛楚。遂移步向前,于石桌旁缓缓坐下,自持茶壶,倒茶入杯,端起细细品尝。
一口下咽,他抿嘴浅笑:“公子,正是你最欢喜的碧螺春。”
话末,他将手推出身前,手腕往下一转,杯中未饮尽之茶水潺潺向地面倒出了一条曲线。
望着眨眼便被蒸发的干净的地面,他松开手,随着茶杯落地的声响一同说道:“公子,想必妖界定没有北府这般好茶吧?这一小杯,你且喝着,日后若有机会,暮笛定会给你送壶大的去!”
与此同时,北凌天与漓洛二人守在曜世镜前,默默地注视着暮笛在玄铁镇的一举一动。
漓洛本与北凌天并排站着,却在看到最后那一幕时忍不住侧过了身,抬头看着北凌天,眉心蹙成了一团:“尊上,暮笛公子怎可把你当作死人一般去祭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点!”
须臾,北凌天负手叹道:“我此时在他心里,与死人又有何异呢?”
漓洛垂下眸子,一手轻轻牵上了他的衣袖,柔声慰藉:“尊上,你......你莫要难过,漓洛相信暮笛公子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难处。只是......漓洛有一事不解。”
北凌天动了动手臂,摆脱掉了她的纤纤玉手,往后退出一步,道:“说吧,何事?”
一时间,漓洛显得好不尴尬。
她悄悄拽紧了拳头,藏于身后,又轻咬住下唇,低头不语。
见她似有难堪,北凌天才稍稍意识到自己所做有些过头,亦觉得如不趁早拉开距离,只会令她更加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遂,他缩回了已经伸出的右手,目不斜视地将之前所言再说了一遍:“漓洛,你究竟想要说甚?”
漓洛一怔,抬首间触到的却是他那张冰冷的面庞。
心脏不由自主猛地一缩,她阖眸吸气,又睁眼问道:“尊上为何要用灵力将那些死尸复活?即使复活了又能如何?那不过是幻术所变,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终究有一天会变回具具白骨。到那时,尊上又该如何去帮助暮笛公子度过心中恶魇?”
待她一口气说完,北凌天惊哑住了声。
她竟然,能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困。
稍作沉默,他盯着曜世镜中的暮笛,徐徐说道:“能过一日,且算一日。至于骗不过的那一日,等来了再说吧!”
角落里,一直安分躲着不敢乱动的小狐妖月芝,在听得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后,顿时心生了一计。
她想,既然妖尊十分担心凡人公子的安全与心情,何不自己主动向妖尊请缨,去陪伴其左右呢?
一来,既可以远离玉狐大人这只令人恐惧的狐狸,二来亦可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她必定要博上一博,求得妖尊的同意。
遂,她握着小拳头,冲着自个儿鼓了鼓劲,挺着十二分的勇气走了出来。
听见轻盈的脚步声,敏感的漓洛猛地甩过了头。
她犀利地盯着逐渐靠近的月芝,尖着嗓音喝到:“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夜笙宫!月芝,本座看你是活够了岁数,找死是不是?”
月芝一听此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行礼道:“奴婢见过尊上,见过玉狐大人。奴婢并非故意闯入。只是偶然路过,见宫中大门敞开,以为进了贼人,这才想要进来探个明白。不曾想冲撞了尊上与大人,还请尊上饶命啊!”
说罢,她再一次朝地面磕去。
只可惜埋头的那一瞬,没能瞧见当妖尊听见“大门敞开”几字时,瞪向漓洛,那及其不悦的表情。
漓洛心中一虚,迅速撇开了头去,躲开了他的目光。
北凌天回头看向月芝,低声道:“抬起头来!”
月芝缓缓抬起脑袋,仍旧不敢直视,遂又飞快地垂了下去。
北凌天愣了愣,似觉着这张脸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在人间的十八个春秋,除了绯霓那张令人无法忘记的脸外,其余所识女子,皆是今日见,明日便忘。
于是,他便依着凡人北凌天的性子,作了罢。
“除却无心冲撞,你应当还有事要说吧?”
见妖尊主动问向了自己,月芝连连点头道:“嗯嗯,的确如此。适才奴婢无意间撞见尊上为了镜中公子之事忧心忡忡,奴婢便想向尊上大胆提议,去人间照顾凡人公子,还请尊上应允!”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