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在乡村时的冬日,家人常会弄来一堆有小麻条的杂鱼,一番收拾,煮进锅里,搁上板酱和水磨大椒,煮到汤极稠极浓,直至小鱼的肉都会掉落在汤中。出锅前撒上些从菜园里掐来的葱绿蒜苗或芫荽叶子,香气极是诱人。
一般都要煮上好几碗,一碗热的现吃,余下的留待冻成鱼冻。次日吃早饭时打开碗柜,端出小鱼冻,凝脂一般,像皮蛋那种半透明的琥珀色,鲜红的辣椒与深碧的嫩蒜苗叶全被裹在鱼冻之中。
天气愈冷,鱼冻凝得愈加厚实,用筷子颤颤挑起一块,入口爽滑滑的,抿一抿,舌头一裹就化了,满嘴的鲜美,夹着快心的辣感,无论是小鱼还是鱼冻,均是至鲜,特别能下饭。
小麻条还有一种妙吃:用盐稍微码上一天,晒成半干油炸,类似椒盐做法,入口极脆,骨肉皆酥,那真是一道下酒的好菜。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隆冬时节,一盘小麻条鱼冻就上半瓶山芋干老酒,外加一碟盐豆子,一对老哥俩或许就会刮拉出许多掏心窝子话来。
小麻条喜石隙,在一些石头驳岸的水域,常能见着成群的小麻条周游往来,翕忽悠然。有时竟不忍心看到有人用丝网将这些灵动的小鱼大把大把从水里捕上来。
独自下到一条满布乱石的涧溪中寻趣时,才发现无论是深潭还是浅流中,都有许多小麻条灵动的身影在飘忽。只是这些生在灵山涧溪里的小麻条稍有变异,身形更狭长,胸鳍和尾巴超常的大,想必是长期适应山间激流湍水的结果。
甚至还在一处石窝里,捉住一条身着美丽迷彩环纹的小麻条。当时,西斜的阳光顺着峡谷照进来,柔和地照彻一沟淙淙溪流,美得不可收拾。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美丽迷彩环纹小麻条的能有几人呢?生命的节奏固定了一种形态,而流水的节奏又是如此的平和、安宁……
几乎是怀着一种对大自然虔敬的心情,将那条身披许多道彩虹绶带的小鱼放回水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