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抽搐,凝着于归哭笑不得。偏头时无意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婚仪教策。
委禽奠雁,配以鹿皮。
因我自北邱来,便住在展华宫,成婚时景王府送来的大雁、币帛、朝冠、凤钿等等也都暂时安放在了这里,堆了满满五间房还有余。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羔雁总备。
心下忽而闪过一丝凄怨,为了即将到来的大婚,宫内宫外忙碌不停。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再到亲迎,大婚当日的每个步骤,永河王都做了精细计划,而安平更是亲自指导我礼仪,站立行坐,跪拜叩福……
这些日子,天不亮我就起来学规矩。
似乎每个人都在为这场婚事操持忙碌,却始终不见长极有所上心。
我将厚厚的《女诫》摊开放在膝头,再无心思去看。书本合上,我凝眸去看于归,婚后的于归过得并不比我好,百里颛对她是敬爱有余,怜爱单薄,于归曾苦笑对我倾诉,如此日日纠缠于一个人,他总会对我产生感情,就算不是爱恋,也有亲情。
我对她的开导劝解,拢共只有那么一两句看开点,别多想,一切都要向前看。可这话并无任何效果,治不好她的情伤,也无法说服我。
我不想步于归的后尘,活得这般累。
“于归,我不想嫁给长极了。”
她被我吓到,一把握住我的手问道:“为什么?”
我双手托腮杵在膝上,悲切切的说:“以前作为朋友,长极从不会刻意疏远我。而如今因着和亲,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躲我,想来是很烦见到我的。若成了婚,我们便要朝夕相处,到那时,他每日瞧着我会心堵,我会因他的不待见气闷,到时落得个两看生厌,成了怨偶,反而坏了我们以往那点情谊。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现在大礼未成,早早解除婚约,各自都轻松。”
“蠢货。你想得也太简单了。”
于归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撇嘴嫌弃,“这是国婚,岂是能解除的?便是寻常百姓家,男女定了婚,也不可能随意就悔婚。你身为异国公主,长极是皇室长孙,你们的婚事,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可他不愿意娶我,他不喜欢我啊。”
我很是委屈,几欲落泪:“以前陛下就提过,赐婚我与长极,但他拒绝了,宁被陛下责打,也不答应。可见他对这桩婚事的抗拒程度。他既如此不愿,又何必为难他呢。趁现在未成定局,还不如去跟陛下说清楚,说长极不愿意,我也不想勉强,”
“哼,难道你说了就能起作用,你能改变今上的心意?”
于归不紧不慢,说得一针见血。
我错愕一瞬,是啊,我说了也不起作用,我做不了自己的主,更做不得别人的主。
于归搂着我,叹息复叹息,谆谆善诱:“我和你一样,所嫁的人都不愿意娶自己。可我们就算不想去勉强,而是想要成全自己的心上人,但也只是放在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是做不到的。我们的身份摆在这里,拘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我的婚姻,关乎整个邕王府的荣辱,而你的婚姻,更是两国的邦交联姻。”
“可我不想勉强他啊。”
我喜欢长极是一回事,可嫁不嫁他又是另一回事,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牛头吧。
于归看了我半晌,突然发起急来。
“怎么跟你说不通呢!你就不能糊涂一点呀,这么较劲做什么!这是陛下赐婚,又不是你强迫的长极,说什么勉不勉强。”
我怔仲良久,倏而又勉励一笑。
——————
——
夜中月圆,引起了月食的狼嚎。原本这声音该是威震四野,令人毛骨悚然的,但因我这心下烦闷,听起来只觉如怨如诉,哀怨异常。
辗转反侧睡不着,我叹了口气,索性穿好衣服出门走走。
院中树下有团黑影,隐隐绰绰,我看不太真切。我提着灯笼,走近一照后才发现原是朵步。
我踱步到她面前,她闻声抬头看我。
见我衣着单薄,急忙道:“你怎么不去睡觉,夜里凉,小心伤寒。”她的声音有啥低沉,像是刚哭过。
我小心翼翼的问她:“朵步,你是在哭吗?”
“没哭,夜里风大,吹得眼睛发酸罢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笑着回我。
“撒谎,明明就在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放下灯笼,挨着她坐下,举目四望,四下静谧。
“能跟我说说,你因为什么心情不好?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她粲然一笑,轻启贝齿,吐出三个字给我:“想家了。”
我默了默,追问“只是因为想家了哭,没有别的原因?”
“嗯。”
朵步一般不骗人,但也不代表她不会说谎。她说谎话其实没什么明显特征,不会脸红,也不会结巴,唯有语气不同平常,说话更简洁明了,惜字如金。
我蹙了蹙眉,不停去捕捉她脸上的神情,她端得淡然自若,毫不半点闪烁。
“不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我犹自别开眼,佯装不在意。
朗声唤了一句,月食便昂首挺胸的从西院拱门处蹿出来。见着我,屁颠颠跑过来。我抱着月食一顿搓弄,顺顺它的毛发,回头对着朵步甜甜一笑:“你看月食多乖啊,哪里像匹狼,简直比狗还听话。”
月食似乎不满意我将它和狗做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