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池子水仙花,其实是临近岸边池水浅浅处种满了水仙,正是抽茎开花之时,雪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小家碧玉般楚楚可怜,而池中还残留着几支枯荷,在冬日的冷风中瑟瑟,与那一圈盛开的水仙正好是鲜明的对比,颇有几分萧瑟。
张柏娘姐妹们哪里领会得什么萧瑟之意,正赏着花,又看着婢女们拔了园子里尚算青翠的草叶来斗草,叽叽喳喳笑着闹着,一会是你踩了我的裙子,一会是她弄脏了你的绣鞋,明明是北风尚紧的冬日,偏偏教她们玩闹出了春天的热闹来。
李丽晗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轻笑着摇摇头,还是一群孩子,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很是满足欢喜了,哪里会有哀愁不甘。
她虽然已经再活过来有些时日了,但始终只是模样上是个不知事的小女娃,心性经过那一世诸多磨炼,已经冰冷坚硬,若说还有一丁点的柔软,大概就是为了这仅有的一两个真心关心她放她在心上的人吧。
她终究还是没法像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们一样,索性起身来,带着木香与丁香沿着花池慢慢散着,看看开得成片的水仙,更多看得是花池中那几支零落的枯荷。
她记得,安国公府里也有一池子芙蕖,每到夏日开得极好,粉白浅红亭亭而立,骆瀚如得闲时卷,与人手谈几局,颇为风雅的喜好。
刚成婚时,李丽晗也是去过的,陪着他在凉亭里坐着,笑吟吟地说着话,捡着他喜欢的话来说,可是他也不过嗯哦两声,更多的是沉默,神色漠然的沉默,让坐在他对面笑盈盈说着话的她成了尴尬的摆设,那一腔热切与欢喜慢慢地也就凉了。
后来她渐渐不再去了,知趣地留在自己院中,便是想看看花,也会挑了他不在府里的时候去,而那池子里的枯荷也就与这里一般无二,像极了她枯萎的心。
思绪慢慢地散开,回想起那几年的光景,她的手冰冷,脸色微微发白,连步子都缓了下来。
上一回在宫宴上看见的骆瀚如与记忆里的模样一般无二,但又好像判若两人,至少在她跟前,从未有过那样温和的模样,只有冷漠疏离,如同对待一个不相干的人。
至今她也不明白,为何安国公府会求了赐婚,明明她是宫中最不受圣人待见的公主,人人都猜测她要被嫁去黔中道的禹王府,远远离开长安了,可没想到安国公夫人会入宫求了贵妃,将她下降安国公府,嫁给了骆瀚如。
这桩婚事一时在长安掀起好大的波澜,人人都很是吃惊,也都道她还算是有福气,都说安国公与夫人怕是糊涂了,怎么会教儿子娶了这么位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公主。
那是为什么呢?她始终没想明白。
哪怕到了这一世,想起来还是糊涂。
她悠悠叹口气,忍着不伸手去揉自己皱起来的眉心,如此一来倒是连那点赏花的兴致都没了,只剩下对以后不知如何是好的怅惘,眼瞧着日子一天一天过了,可她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不知道为何会一夕突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成了旁人的踏脚石,死于非命。
不知不觉她走得远了,离着柏娘她们的凉亭有段路了,几处茂密的杜鹃花丛隔开了视线,玩得正起兴的柏娘姐妹几个也没有留意悄悄走开的李丽晗。
转过一处花径,李丽晗正要吩咐木香去与柏娘说一句,自己就在这边走一走,怕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见了会着急。
可是还没开口说话,却听不远处有人试探着道:“……是五妹妹吗?柏娘她们几个怎么没在这里?”
李丽晗惊愕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院墙下半月门边立着一位年轻的郎君,竹叶青的长袍遮不住高大的身材,只是那张方正刚毅的脸上有些忐忑,远远的也不敢多看她,目光落在地上很有些局促的样子。
丁香忙上前挡住他:“什么人,还不给殿下行礼。”
听说眼前人是殿下,那郎君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一撩袍摆拜下去:“臣失礼,见过公主殿下。”
心里却是懊恼不已,他昨日也听柏娘说过,今日会请了怡宁公主来府中赏花赴宴,还有几位堂姐妹也一道过来,为了这个这些时日府里忙忙碌碌搬了好些水仙花回来,他也都是知道的。
只是方才他在书房里遍寻腰牌不见,明日就要去兵部赴任,没了腰牌却是不能的,思来想去只有柏娘那个鬼灵精怪的会拿了去,先前还跟他讨要拿去玩不曾答应,所以急着过来寻她。
不料刚到园子门前就看见一位小娘子在这里悠闲地散着,身旁只有婢女,也不见有别人跟着,只当是哪一位堂姐妹。
他两年多光景不曾回长安,从前也不大与这些姐妹们见面,只能照着年纪揣度着,与柏娘年岁差不多的,大概就是五堂妹了。
哪里知道一开口就闯了祸,这位居然就是怡宁公主殿下!
他一时进也不对,退也不对,只能行礼告罪。
李丽晗瞧了他几眼,心里也明白了,这位大概就是柏娘的兄长,魏国公府大郎张昂,才从西北军中归来。
她原本就是想要与魏国公府交好,又是与张柏娘投缘,自然不会怪罪,抿嘴一笑:“张大郎君多礼了,我来府上是客,你不必如此。”
说着,让他起来,自己带着丁香木香她们转身向着凉亭去了。
张昂起身来,看着李丽晗飘然远去的身影,有些愣神,好一会才吩咐身后的亲随:“一会让人带了话给二娘子,就说散了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