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能朝着自己自小最敬畏最奉为圭臬的母亲出言不逊,但是她心中却砰砰直跳,她从不曾忤逆母亲的意愿,而母亲也似是被她的态度给震惊,素来悭恪的眉眼竟然一瞬间出现了怔讼。杳川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像是心底的某根琴弦断裂,不知所措的逃离。但是身心却感觉到奇异的酣畅,似乎看到母亲满目的震惊,让她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扭曲。
而且这种扭曲,是基于数年来被压抑的痛楚,被封闭的囚牢。她第一次敢于打开那扇囚牢的大门,她似是触碰到了让她一直渴求的自由。
违逆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渐渐的每一次相见都会引发剧烈的争吵。阿娘曾经直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能听出来母亲声音里带着的痛心疾首和大失所望,阿娘一直都是那么的骄傲,她绝不允许杳川偏离了她所走的轨道,而阿娘逼着她选择的道路,她却现在不想再走下去。
不因别的为什么,只是她厌了。
她不想再去拼命努力的练习琴棋书画让自己成为了头魁,不想再去争夺什么,任何人在这极乐岛都是如此,她为什么非得要将自己逼的那么痛苦走上那个孤高的位置,阿娘说了她终有一日必须要离开这里,但她能看出来是阿娘她迫切的想要离开,她恨着这个岛,离开这里是她穷极一生未能完成的梦想。但这个梦想不是杳川的,她没觉得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她在这穷奢极欲的地方出生,也理所应当在这里醉生梦死的腐烂。
她不想要再去承载母亲的执念,作为母亲想要冲出笼子的工具。
这个岛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它承载着无数的yù_wàng,有的人在皖雪楼纵情声色,骄奢放逸,有的人在赌场挥金如土,倾家荡产。这些yù_wàng化作的怪物,就是每夜每夜潜入到她梦境的鬼怪,而她现在已经不打算要去抵抗这只怪物,就算是被吃了也没什么要紧,这样的心理一半是因她已经麻木,一半是因能报复母亲。
她只要坐在那幕后,就能引起一众人的追捧,他们一掷千金,只是为了听她弹一首琴,亦或是唱一支曲,只有在某些人竞价中地的时候,她才会单独的献上一舞,这些人趋之若鹜,她的红莲映月之名也越发的显赫,甚至一度盖过了当年母亲皖雪清辉之名。
她想要逃离母亲的桎梏,甚至有一些迫不及待。
而她却没有发现,有人希望她消失,心情更为迫切。
凰陌与那郎中伫立在那姑娘的眼前,她的梦境冗长而寂寥,只有一座空无一物极大的房子,房子上开了个小窗户,能见到外面清冷的月和稀疏的星辰,这个应当就是她折射自己的内心,即便是拥有着让他人艳羡的才艺和宠爱,但她内心依旧空虚至此。
杳川一直在暗夜里等待着,抱影寒窗,瞧着云失流过,夙夜不眠。
这里如此的空旷,没有边际,她看到了一个人握着小小人的手在自己面前走过,那个身影是素雅淡漠的,迷蒙中看不清晰,她一直紧紧握着那个人,半跑半颠的跟在身后,生怕被丢下。那幻影忽的闪动,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握着她的手的人却已经消失。
她惶然无际的朝着四周探摸索,日晷的光影不断的变幻,黄昏迷蒙的迤逦着最后的残霞流炎透过窗户投影在白色的墙上,她无言的环住自己,觉得如同置身于梦中。眼神忽的一闪,见到窗外飞起遮天蔽日的天灯,鸿星已露半月,潮涨落而尽声入耳,星火熄萤,寒潮露重,千般寄愿,蹒跚慢步,遥风长向银河飞渡,天灯纸罩上书着几行字:“吾儿杳,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母亲没有忘却那一日她的生辰,正是她的及笄之年。
郎中站在她身畔看着数百个天灯摇曳在星河中,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杳川。你好像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耳边一阵阵温润潮湿的触感,她用手一摸,全是眼泪。
原来泪水也可以这样无声无息的流下来啊。
她看着郎中脸俊美倨傲的轮廓,眼泪像是汹涌而来的溪水,晕湿了她的妆容。
半晌,她开口道:“如果我的存在本就是毫无意义,那么我为何要来此世?”
郎中模糊的脸渐渐靠近她,丝绸般的头发滑在她的脸上。她听到郎中语气带着纵览全局般的沉着镇静:“你来此,必定有所因果。没有理由的人是不存在世界里的。”
杳川屏住呼吸,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说道:“如果是这样,我想让你找到我的因果,我为何还能活下去的价值。”
“这个你大可放心。”郎中抿起薄唇笑道:“你的病我定会治好。”
他慢慢消失于空气中,只留下淡淡药香令人无法寻觅。她悚然的站起身寻找他的身影,却忽的整栋房子都燃烧了起来,漫天无法逃匿的大火,杳川处在火海中,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她居住的地方,所拥有的一切,所有的都在一片火海中,汹涌的燃烧着。火龙的舌头舔向哪里,哪里就疯狂的燃烧了起来。它盘踞在杳川的头顶,吞噬着四周。浓烟滚滚,火海里的一切都无法看清,炙热的火焰呛的杳川的发梢,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这里是怎么回事?”杳川艰难的喊出声。
“难道你忘了吗?”耳边突然响起郎中那慵懒磁性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