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城中的北街上多了一个卖字画的摊子。旁边立着一个神清骨秀的青年,“他”手持毛笔,落笔成画,流畅自然。这些栩栩如生的画作,画风异常新颖,既不似浙派,也不符吴门派,仔细对比一下,与时兴的任何一个派别都有不同,更不像是临摹的前人画作,竟是独树一帜!
最后一笔落下,乔安把这幅已完成的画放到一边,等着宣纸上的墨迹风干。
严格说起来,她这样摆摊卖字画,好像还是头一次。无数穿越必备桥段,她直到现在才真切实践了一回,简直是众多人生赢家中拖后腿的存在。
时人由于交通不便,往往一生都不曾离开过出生地,就是习惯走南闯北的江湖中人,所到之地也是有限的。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乔安则不同,她见过车水马龙、满是烟火气的市井;见过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大海;也曾见过广阔无垠、飞沙扬砾的大漠;更曾见过白雪皑皑、渺无人烟的高山之巅。她不仅见过,还亲临其境。单论眼界之广,这世间大概鲜有能比得上她的。如此一来,她作画时的立意以及选材,难免令人觉得别出心裁,新奇有致。
而且,她练画非一朝一夕之功,她不停的转世,不免在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在意的细节上,染上各朝各代的气息。就像她的画风,汲取了各个朝代的特点,最终又在时间的磨砺下融合成了自己独有的特色。
一口价,一幅画三银子。
这个时候,三两银子都能换一百几十斤米了。不过比起那些动辄成百上千两银子的名家字画,她的要价又算不上什么了,甚至可以说,她吃亏就吃亏在名气上。
不过她不怎么在意,毕竟这本就是她静极思动、动极思静后的游戏之举,如果能顺便赚点银两就再好不过了。
乔安重新摊开一张空白的画卷,笔尖轻蘸墨水,在纸上留下一道浓淡适宜的墨迹。
“这位公子,不知这些画怎么卖?”声音雌雄莫辩,乔安抬起头看向来人,只见来者是一个身着石榴红色衣裙的女子,她的头上戴着一个斗笠,面纱从斗笠边缘处垂落及肩,遮住了她的面容。
乔安现在是一副男子打扮,不便多打量女子,她很快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三根手指。
倒不是她装腔作势不愿说话,也不是怕说话露馅——像是用男子声音说话这种简单的口/技,不说江湖人,就是普通人中也有不少人能做得到。她刚开始用这具身体女扮男装时,因为水土不服咽喉有些上火,一开口说话就疼得厉害,于是她干脆就闭口不言了一段时日,后来就习惯了,再加上懒得特意变作男声话说,久而久之,当她一身男装时,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她有些好笑的想道,当别人都以为她真的无法言语时,她再突然开口说话,一定会吓人一跳。
红裙女子迟疑了一下,没明白这指的是三十两银子,还是三两银子,又或是三百文。她问:“公子的意思是否为三两银子?”
乔安颔首。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做起来竟有几分淑人君子之态。
红裙女子见他仍然不曾说话,像是明白了什么。
可惜了。
这样一个看起来绝非池中物的青年,居然口不能言。但与此同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少许理所当然,能绘出这种直扣人心,风情、美景尽敛于纸张之上,胜似千言万语的佳画的人,上苍如何能再容他舌绽莲花。
红裙女子指着自己挑选出来的一幅画,问道:“公子可否帮忙题字?”
乔安接过了画卷。
红裙女子说:“公子随性而写就好。”
这是一幅雨夜宝剑染血图,落雨清冷,凌然剑气几欲破纸而出,寒气逼人,但又毫无阴戾,反而带着一种凛然正气。
乔安想了想,拿起笔信手写道:“君不见,剑气棱棱贯斗牛,胸中了了旧恩仇。锋芒未露已惊世,养晦京华几度秋!一匣深藏不露锋,知音落落世难逢。空山一夜惊风雨,跃跃沉吟欲化龙!”
笔走龙蛇,骨气洞达,气概凛严,转折处尽藏锋芒,当的是一笔好字!
诗句摘自秋瑾所作的《剑歌》,写完后她才想起这位女诗人要到清光绪年间才生人。乔安再次提笔,一笔一划的把原诗人的名字缀在了后面。
秋瑾一名,一看就知属于女子。
红裙女子看着这个名字,在接过乔安递过来的画卷时,手不由得顿了一下。她说:“这样的女子,多让人艳羡。”
乔安多看了她一眼。
红裙女子说:“打扰公子作画了,我先行离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