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每次见太子都有点头皮发硬,尽管年龄相仿,但骨子里和太子总不太相投。当然,他不过是区区官宦家的外戚小子,与那举手投足都傲气十足的太子如何能比。好在只是名份上的伴读,路上又不会真的要读书写字,顶多陪着聊天解闷罢了。想到这里,苏晓尘不禁心中一阵松快,仔仔细细地把案上的《云策》用布包好,打算塞进行李中路上好好读一读。
忽然窗外一声清脆的女声:“哥,看你还挺乐呵的呢。你这一走,我真是要闷死了。”
苏晓尘头也不回地笑:“你还有闷的时候?你这样鬼灵精怪,我走了不过是少个被捉弄的人,大概康叔是要倒霉了。”
叶茵上一刻还在屋外,这一刻就忽然跳到苏晓尘的面前,一脸诡笑地说:“索性,让爹爹再加一个太子伴读,我女扮男装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你若能说得动舅舅,我没意见啊。”
叶茵抱怨道:“这不是要你帮忙想计策嘛,佑伯伯教了你那么多。你就不能想一条出来对付一下爹。”
“佑伯伯教的可都是国之大策,哪会教这种障人眼目的小把戏。”
“这要障谁的眼目啊?”窗外叶知秋的声音响起,唬得叶茵直接从后堂跑了,论脑筋她不如哥哥,论拿哥哥顶包那可是顶惯了的。
叶知秋也懒得理会女儿,进屋见苏晓尘已打包完行李,想起这十余年中这孩子从未离过自己身边,不由生出几分怜惜,叹道:“你这便要远行了,说起来你都十六岁了,舅舅我本没什么可以要交代的。只是你舅母要我多说几句,其实都是些妇人的唠叨,不听也罢。要知道我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早已游历过大江南北了。须知男儿不出门,眼光始终是放不开的。”
苏晓尘笑道:“孩儿知道舅舅是对孩儿放心才不愿多说的,不过孩儿这第一次出远门,不似舅舅见多识广。临行前若能给孩儿多些教诲,孩儿心里也能踏实些。”
叶知秋眯着眼睛看了苏晓尘一会儿,慈笑道:“也罢,你去了碧海咱们爷儿俩就要有好一阵子见不上了,是该多闲话几句。”说完,自在窗前坐下。苏晓尘忙斟上一杯热茶,问道:“舅舅应该去过很多次碧海国了吧?”
“大约有个四五次了,自任了尚书之后走动反而少了。那碧海国与我国以瀚江为界,风土人情可是大不相同,每次都让人流连忘返啊。”
“真的吗?是怎样个不相同呢?”苏晓尘大有兴趣。
“比起苍梧国丛林密布,山峦层叠。碧海国则是千湖万岛,一片水乡。单说这瀑布,就是各有风情。苍梧国的瀑布多是高山曲涧,飞流直下,形似白烟银链。碧海国却是湖水满溢而出,状如万匹素缟,横泼如镜。只说这刚入滨州界内的落英湖边的瀑布便能连绵数里,势如万马奔腾,壮观无比啊。”
苏晓尘听得有些恍惚,数里长的瀑布,那得有多大,真恨不得立刻就能看到。说起来,舅舅素日闲暇时几乎足不出户,连舅母去郊外玉窦寺进个香,让他陪着去他都嫌远,还真没看出有游历山水风光的喜好。
“这个瀑布离驿道不远,入了滨州往北走个几里地就可以看到。每次去碧海,我都会在那儿看一看,上一次还是……嗨,我与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说起教诲,舅舅倒还真想起件要紧事要叮嘱你,你仔细听好了。”
苏晓尘忙收了思绪,老老实实地看着舅舅。
“这次出行随行的是羽林军的曹将军。人虽然耿直,但就是有点不够……不够机敏。你随行太子,最重要的是保住太子的安危。舅舅问你,如果出了什么危险,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
苏晓尘想了想,说:“自然是曹将军身边。”
“不错!他随行御甲两千人,他所在之处,才是太子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你要时刻警惕,想办法不要让曹将军离了太子,或者让太子离了曹将军。你虽年幼,有御赐的墨叶衫青玉冠,关键时刻你出面说话,他不会当成耳旁风的。”
苏晓尘点了点头,应道:“孩儿记下了!”
叶知秋满意地望着他,微笑中大有深意。
横泼如镜的瀑布……苏晓尘遐想得不禁都呆了。
入秋过后没多久,便是使团出发的日子了。
这一日,樟仁宫宫门大开,万民齐聚。温帝李厚琮亲率文武百官送出使团至含元殿外的盘云门。吉时一到,金钟三击,盘云门中先缓步走出一人,正是苍梧国当朝太子李重延,身后跟着的是使团浩浩荡荡的队伍。
只见他头戴云丝玛瑙镶金冠,身着朱色金纹锦袍,肩披青色貂绒大氅,绣着龙栖幽谷万松图,手执温帝御赐的紫金铜叶旌,上刻古梧常青藤纹。少年身姿挺拔,如柏迎风,看得百姓们纷纷喝彩称颂。
苏晓尘跟在队伍的后面,忍不住东张西望,却被站在含元殿外的叶知秋瞪了一眼,赶紧缩回了脑袋。这时,他远远看见盘云门边有俩个熟悉的身影。
是佑伯伯和银泉公主!
咦,佑伯伯身子竟大好了么?还是强撑着来送别公主的?
苏晓尘看到俩人似乎在争执什么,而且脸色都不大好看。苏晓尘心下正疑惑,忽见公主一脸愠色,拂袖上了车辇。
不对,这不是佑伯伯!苏晓尘惊觉之时,脚下已随着队伍走到那人跟前。苏晓尘恭恭敬敬地深躬一揖道:“苏晓尘拜见左太师。”
慕云佐转头一看,是苏晓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