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就点头,叹道:“如何不是呢?虽舍了我一个,但生做了女子,早晚也要出门,不能留在家里。想如今那边爹娘兄嫂都在一处,亲人团圆着,跟当年同样跟着先头太太过来的远芳、晴翠一比如何?远芳还好,因她家只有她一个,太太索性将她娘老子一起陪房过来,偏不上两年她老子就一病没了,孤儿寡母,靠太太照拂挨过活儿,但好歹还算有个彼此依靠。晴翠就可怜了,那年她娘病重,太太原本打算让她回家去,偏还未说大姑娘就病了,接着太太自己也病。一来二去,别说家去见最后一面,连最末送都未能送一送。我每次只这么一想,家里人都安好,就觉着比别人要强些了。”
王嬷嬷道:“姨娘能这么自己宽心,也是姨娘的福分了。那边家里也让带话,请姨娘一定自己保重,凡事多体恤自己个儿,若能有家里帮得上忙的,随时叫带个话去就是。”
钱姨娘听了就笑起来,道:“这指定就是我那哥哥才能说出口的。随时叫带个话,就太太也不能够呢。且我一个姨娘,又有什么大不了为难的事情要劳动家里人?只要老爷安好,我也就什么都好了。再不要像这一次这样,我又不聪明,又不能主事,临到稍大一点的阵仗,不说给老爷分忧,什么一点点大的事情自己就先乱了,最后还要叫老爷操心,让表少爷来帮着料理。不过现在也好了。咱们大姑娘也家来了,内宅里也就有主心骨了,接过这一摊子,也总算是名正言顺了。”
王嬷嬷听了大吃一惊,忙问:“姨娘这是怎么话说的?姑娘而今还小呢,哪里就料理得来这个。且姨娘怎么就不名正言顺了?姨娘也为林家生养过儿女,正是有过功的人。又是一直跟在先头太太身边,当年太太管家主事倚仗的都是谁,家里哪个没有眼睛,连这个都看不到的?”
钱姨娘叹气道:“王姐姐又拿话来宽我。现在还说什么生儿养女,我只是没那个福,到底没保住,否则大姑娘也有亲兄弟依靠扶持。再者我原根子也就是如此,陪嫁的丫头,谁又能不知道。这林家,自前头老太太章太君在的时候就有规矩,不纳二房、不抬侧室。太太抬举我做个正经姨娘都是额外的恩典了,难道我还能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王姐姐说姑娘年纪小,但转一二年也该议亲,就不着急,在家里多留几年,这些事情早晚也都是要拿得出手的。当年太太未出阁时,十岁起就跟在老太太和两位嫂子们身边,看日常家里都怎么个发落,就一日不曾自己动手动口,几年下来也全都学会了呢。”
王嬷嬷听这样说,就有些犹豫了。只说:“可是那边毕竟不是自己家里,姑娘又小,这些零碎麻烦东西怎么会在她跟前提?顶多是凤奶奶跟姑娘交好,时不时有些话来问,但也就是些闺阁往来的小物件儿,或是些精致的字画古玩,要借助姑娘的年岁和眼光才学。旁的琐事,谁又敢来费姑娘的精神?所以姨娘说的这个事情,怕还是不能够。这内宅里头的事情,还是要照旧指望着姨娘呢。”
钱姨娘笑道:“我也才说了,我人笨,没个才干,哪里就指望得上我。倒是听王姐姐方才那么一讲,反是教我放心——咱们姑娘才几岁,那边管家奶奶就要倚重她的眼光才学?可见平日也是知道的。这些事情,都是一通百通的,再没有懂了这个不会那个的道理。到底是太太养的,聪明伶俐,就算姑娘如今年纪小些,她一个也能顶我们这种的百十个呢。”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青菊从外间过来,身后多跟了一个十岁冒头的小丫头,却是跟伍垣家的。过来给钱姨娘行了礼,就说:“伍大娘叫我来,说咱们家谢贾家从人的酒菜单子都拟定了,请王妈妈快回去瞧。”
钱姨娘听了,忙起身向王嬷嬷道:“这是正事,王姐姐快去,我不虚留你了。”
王嬷嬷就告辞,带了两个小丫头出去。路上又往陈姨娘住的西厢转一转,恰陈姨娘不在屋里,就只先放下了给她的一份子礼,这才安心回去不提。
这边青菊收拾了茶水吃食,过来见钱姨娘只在榻上歪着,便说:“姨娘若累,不如正经床上歇去。这么歪着多不爽。不小心一时睡迷了,后面又该喊脖颈痛。”
钱姨娘啐道:“就你多话。哪个眼睛看见我就睡迷了?我原在想事情,被你一嚷,倒忘了。”
青菊笑道:“若真能忘,就不是甚要紧事。反正姨娘话也都说了。以前也都听家里头议论,讲王嬷嬷是顶聪明的,必定能知道姨娘的心。还是姨娘先里头床上睡去,我也好收拾这里。”
钱姨娘又瞪她一眼,果然就起身,自家往里头歇着。也无多话。
却说这边王嬷嬷出了荼英院,回到家跟她表嫂伍垣家的商议答谢贾家从人的事情。上来先看过一回菜色,按着口味添减几样;再定了名单席次,然后才是酒席的时辰——好在如今林家的两位主人一个尚在养病,一个年少体弱,晚上都歇得早;关梦柯跟章回又都是作息有定数,鲜少随便使唤人的,故此家里职司倒也容易分派,有头脸的内外管事都安排得过来。至于要请的贾家那头,只因贾琏难得出京自在,除了紧跟着的兴儿一个,不许人围着盯着,底下的也乐得清闲。于是就约定了后日晚上摆酒,这边由伍垣家的请自己婆婆伍嬷嬷去跟上头透个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