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斜卧在帐子里,弯着胳膊撑着头欣赏美人含妒的情态,觉得有了这一幅补充,他平生第一辑人物画册可谓齐全了。
春归本是仰躺着,只偏过头去瞪着“扼腕叹息”的赵大爷,见他不言不语,仿佛意味深长,真有几分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模样,“咣当”一声响,醋坛彻底碎,干脆也学赵大爷的姿态半撑斜躺:“冯姑娘已经是错过了,遗憾归遗憾,可想来赵大爷总不至于智令色昏不顾廉耻,不惜与好友反目强占人妻,只赵大爷既然动了心思,少不得我替您留意着,再相看了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佳人,禀了亲长允许礼聘入门,横竖赵大爷此时已经是从六品的官身而非一介白衣,不娶几个美妾,怎能显示官身的荣耀。”
从“迳勿”而“大爷”再到“赵大爷”,倘若继续逗弄的话,兰庭可得担心春归妒火熊熊而起,把整个清远台都要焚为灰烬了。
“突然想到,这时若有盘饺子就好了。”兰庭微笑。
春归:……
赵大爷已经饥渴到了口中才说美人腹里立即空空的程度?
兰庭实在忍俊不住,指头重重点了点春归的鼻尖:“现成打翻了一坛子酸醋,就少盘饺子蘸醋吃了。”
春归冷哼道:“我哪有拈酸吃醋,都主动提出要遂赵大爷的心愿了,难道还不够贤良淑德?”
“罢了罢了,为夫认错,不该逗弄娘子,娘子快些息怒吧。”兰庭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归翻了个白眼,醋意仍然未消:“赵大爷今日心情倒雀跃,想必是身边有美人儿奉茶递酒相伴饮乐,大觉尽兴吧,我却从不曾听赵大爷提起过东风馆木末姑娘,哪里晓得赵大爷和她之间的交情,早前木末姑娘说是特意会我与我一叙,光顾着愕然了,都没顾上受宠若惊。”
兰庭收了笑容:“你见过木末了?”
“可不见过了。”
兰庭没再撑着头,翻身坐起:“她原本是陶先生的婢女,不过陶先生因为赞赏她的才气心性,一直当她为养女对待,息生馆建成后,我与竹西几位常常在此饮谈聚会,木末也会参与,和我们都算熟识。那时我本无意于名利场仕途道,认为居于山水幽境,淡泊渡日方为人生乐事,木末很是认同,不过后来我经祖父指正,决意入仕,木末力劝我不能违背初衷,她说了不少偏激的话,也不知怎么传到了祖父耳中,祖父担心她对我造成影响,所以向陶先生提议,称木末既已及笄,理当为她议亲,择一合适人家婚配。”
春归根据渠出的叙述,其实大概已经有了判断,此时听兰庭直言是赵太师出面干预,心道果然如此,又忍不住想问兰庭是否埋怨过祖父拆散他们两个,又觉得问不出口,便垂着眼睑没有吭声儿。
“木末性情倔强,不愿由他人摆布自己的命运,于是便请求陶先生赐还身契,投靠去东风馆,我答应了祖父不再见她,并没有去东风馆看望,今日也不知她会来万顷兄的喜宴,万顷兄生怕我误解,还特地解释一番,说木末并非受他所邀,后来我才知道木末是受万顷兄另
一个好友邀约。”
春归这才“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倒是错怪了叶万顷。
“我从前也很欣赏木末的才情,后来祖父那样决定,起初我并不能够接受,怜惜木末只是一个不得不寄人篱下的弱女子,祖父那样逼迫她,有违仁义,不过后来知道她终究是不肯受控于人,且自择了安身之处,虽自责连累了她,倒也觉得她能自立未必不幸,我既答应了祖父,择定走经济仕途,从那时起,就注定会与木末的期待分歧,从此两不相干也好。”
兰庭如此认真解释此事,春归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误解,也不愿自己日后再多提及此事,干脆今日也把话说开:“我不知木末才情怎样,但她的性情孤傲,且今日一见面,话说得就暧昧尖酸,哪里是诚心与我相交?既是格格不入,我也不想再与她来往叙谈,即便她真送来帖子,我也不作理会了,先知会迳勿一声儿,日后莫怪我慢怠旧识。”
“正应疏远,且不仅是木末,今后辉辉与人相交大可依从自身喜恶,不用顾虑太多。”兰庭这才又露出笑容:“今日酒席之上,我们把万顷兄拷问一番,他才露了些微口风,原来他是有回去逛鼓楼街上的宝砚坊,巧遇了冯姑娘,不过那时冯姑娘是女扮男装,店家度判冯姑娘的年纪穿戴,以为好欺,便想将品相次等的砚台骗售高价,哪知冯姑娘对于砚台的品质却十分精谙,侃侃而谈,又擅长讨价还价,最后反而辩得那店家哑口无言,甘愿把方品质上好的砚台低价相让,冯姑娘也不占便宜,把本金货运等等成本算得清清楚楚,高出五百钱买入,到底没让让家蚀本,还道之所以压低价格是惩诫店家先有欺诈之行,万顷兄旁观一番,大感佩服,主动上前攀谈,要请冯姑娘喝酒,冯姑娘欣然应邀,酒桌上才告诉万顷兄她其实是女子,惊得万顷兄眼珠子差些没落酒里。”
这番话倒是把春归听得津津有味:“首见冯姑娘时,便觉她的机智远胜其姐,且也确然不愧沉鱼落雁之色我见犹怜,又惋惜她虽家境富裕父母双全,无奈父亲竟将她当作棋子牟取名利,怕是不能幸免屈为妾室的命运,没想到她竟能为自己谋划争取,终于是嫁得良人。”
纵使冯姑娘不是生于书香门第高门大户,可冯家乃富贾,且还想改换门庭跻身士族,按理也不许冯姑娘为所欲为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