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这回是给足了张家应诉的时间,直到黄文、黄武落网足足半月之后,他终于才发出告示召开公审,传唤张况岜父子过堂,这让张况岜几乎就要误解张太太的贿赂行为虽然过程离奇,但结果还算有效的奇葩程度了。
突然接到传唤的时候,他竟然有种“怎会如此”的错谔感。
直到抵达县衙看见满眼乌泱泱的人头,张况岜才有些大事不妙的紧张心,但这时他已经没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亡羊补牢了,他只能期望小儿子可以挺过这桩劫难。
主审的人这回是兰庭。
但他并没有急着盘问张洇渡,甚至没有给张况岜明显的下马威,还允许张况岜先在堂前落座——因为围观人众太多,兰庭决定在衙堂外的正院开审,他自己且还正座在衙堂门外呢,连周王殿下,都自愿屈尊坐在堂前。
民众们大多都知道赵副使年轻,但今日才目睹了赵副使果真年轻。
龚望做为涉案人之一,今日自然到场,他颇有些与有荣焉,这有点刺激到周王,说话就不怀好意:“我怎么觉着,你更希望做迳勿的僚客?”
“殿下可别误会,赵副使虽才干,但太冷了,看着文质彬彬,实则拒人千里,小子怕冷,敬虽敬之但敬而远矣,殿下比赵副使有趣多了。”
有趣?周王怎么都觉得自己的额头上仿佛被正式盖了个韫蠢的戳印。
但他这时竟满心遗憾春归因为身份所限,没法子来这里围观,说到底他其实直到此时尚且狐疑,想不透兰庭如何在众目睽睽下把无穷苑命案审断明白,就更别说这件看似普通的命案后诸多蛛丝一般的隐情了,他们手上并没有如山铁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没可能严刑逼供,案子究竟要怎么审?
甚至连莫问小道都没到场!
周王瞄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兰庭,无奈的有种挫败心,因为他必须承认他虽然没法想象过程,但想象得到结果,兰庭不会输,他比相信自己的父皇还要更加相信面前的人,周王抬眼一望……得,兰庭头上连块明镜高悬的牌匾都没挂!
妈的临安县衙怎么没有明镜高悬的牌匾!他竟是直到这时
才发觉!
先被搬上来的,竟然是张太太献上的礼盒。
因为这么特异的情境,兰庭甚至都免得去拍惊堂木了。
“这幅画轴,张公认识吧?”这是兰庭的第一名问话,语气不高,像极寒喧,但因为全场寂静,硬是被人听得一清二楚。
有衙役抖开画轴,画幅内容竟然是负荆请罪。
画上的蔺相如倒是华衣高冠,一眼看上去符合重臣权贵的形象,另一个主角廉颇却被画得獐头鼠目、奴颜卑膝,活像跪在岳王爷雕像前的秦桧……
今日到场围观者不限于平民百姓,有名士有儒生,看了这幅画作免不得一番交头接耳,甚至有心直口快的人大声点评。
张况岜满头雾水的承认了:“这幅画作乃是老儿交给内子,用作向顾宜人赔礼。”
“不值钱?”兰庭含笑问道。
张况岜内心挣扎了一番,只好辩称:“因怕准备厚礼,反被拒绝,所以……只表示了心意。”
兰庭颔首:“画虽不值分文,寓意却还应景,不过呢,赵某与内子并未遭遇残害,当不得千古请罪。”
龚望听到这里,一巴掌拍在周王的膝盖上:“妙啊,赵副使把这画作,直接就论为秦桧了,嘿嘿,张况岜这样的货色也敢自诩廉颇?把他类比秦桧都还辱没了秦老贼的文才。”
他又见兰庭把画幅交给衙役:“悬于衙门之外,以为警省,为官不能枉法,为富切忌失仁。”
兰庭没等张况岜分辩,继续道:“张公称未备厚礼,着实谦逊了,内子当日所受金饰珠宝,足足价值二百金,否则这么一幅画作,如何填得满偌大一方锦盒?不过呢,殿下早已察实,张公开矿,多年来造成死伤数百,无一矿工家眷得享赔偿,这二百金,安抚罹难者家眷尚且不足,所以殿下也只好先行补恤了有伤病之忧的人家,二百金,杯水车薪而已。”
周王立时会意,忙给了龚望推荐的一个士人眼色,让他领头,把受惠者都带上堂前。
这是必要的申明,他们虽受了张家的钱款,但没有享为私用,一分一毫都切实用在了那些伤亡矿工的家眷身上,行贿的人意
图不轨,“受贿”的人却大公无私。
“殿下答应龚员外重审无穷苑命案时,龚员外因不知殿下身份,也曾以重金相酬,为无辜平反本为殿下及我等命官职责,不能收受酬金,不过龚员外自愿捐出这笔钱财,用于恤养贫苦,殿下及本官,便代临安百姓接受了龚员外的诚意,此笔钱款,用于开设善庄,照济孤寡病弱,今日公开对临安民众说明,也会征请保长里正、乡老士绅监督善庄筹建。”兰庭又再示意。
这回是龚望领衔,献上了比张况岜更多几倍的钱款。
张况岜还怎能坐得住?
他拍案而起,怒声质疑:“我张家送钱款,赵副使便道行贿,龚家送金,赵副使说为善款,我虽是一介商贾,开罪不起周王殿下及朝廷命官,但赵副使处事如此不公,老儿不得不质疑,今日开庭公审,赵副使究竟是为审明无穷苑命案呢,还是逼迫咱们临安商贾集资出钱?!”
集资二字,着实有些刺激临安县的士绅富贾了。
便是像龚家,倘若不是因为遭遇飞来横祸,也不情愿拿出这笔重金充作善款的,张况岜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