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先帝却因宠爱申妃之子,特封其为燕王。
不过后来这位燕王却没有先祖的幸运,谋逆以一败涂地告终,申妃母子皆获处死。
而今的魏国公,当年可是东宫信臣,是申妃及废燕王的死对头,但郑秀为何忌惮兰庭追察这起私运铁矿案呢?
郑秀不惜将外祖父三位灭口,一定是为防范潘存古道出当年隐情,那个暗中促成外祖父主张的改革功败垂成的人,定是听令于燕王,但燕王事败,他却没有暴露,反而转投了郑秀,郑秀靠着这人的运营,一直在私造兵器,为的就是竞储失败后,兴兵谋反!
而原为燕王信臣,后又转投郑秀者,就是潘存古的表舅!
“这人是谁?”春归问。
——数个时辰之前,潘谢竟然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舅祖父”。
“他便是长治公鲍文翰,现任都察院之长首。”潘存古提起这位“恩长”时,神情也极其复
杂:“除我之外,当时无人知晓鲍公竟然趋从于燕王,后来燕王虽然势败,鲍公非但未曾受牵甚至还一直得重于今上,我是受鲍公提携才一路青云顺遂,当时……我着实不能相告志唯实情。但自从那件事后,我也不愿再受鲍公恩携,尤其是当燕王势败!我们与鲍府,明面往来鲜少,故而世人都不知这层秘辛隐情。”
潘存古对长子说起这件事时,仍然不能释怀:“我原本还心怀侥幸,以为长治公虽然曾为燕王逆党,到底悬崖勒马再不敢行叛逆之事,怎知……志唯父子三人,多半是为他所害,我甚痛怍,长治公干脆将我灭口不是一了百了,又何必再行逼害无辜之人?!可是啊,我们一家,毕竟承蒙他的手下留情,我不得不领这恩庇。
但我知交李志唯,他为这件旧案,流放铁岭卫多年,也是因为这件旧案,父子三人都被杀害!可他的孙儿,为了保我潘家一门不遭祸患,明明知道这件事与我家密切相干,却宁肯与我家断绝往来,这样的深情厚义,该让我如何报答?”
潘谢也陷入了矛盾之中,不知应当如何是好:“儿子实未料到,以忠直敢谏著称的长治公竟然是,竟然是……废燕逆党。”
“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我也拿不准长治公如今投效了何人,且更无罪凿指控长治公便是谋害志唯的凶手!但这件事憋在我心里,憋在我心里……日后我与志唯泉下相逢,我有何面目再见故人?更重要则是,燕王逆案虽湮灭于尘土,而今朝堂之上仍然不得太平,我这把岁数了,也不知还活得了多久,如若有生之年都不能为志唯讨回公允,我只能寄望于子孙,你们,不可忘记志唯满门待我们一家的情义,倘若时机合适……道出实情吧。”
这就是潘存古,唯一能为故人所做的事了。
春归听娇杏叙述之后,倒也不怪潘存古的迟疑两难,说到底她的外祖父虽与潘存古有同窗之谊,但那鲍文翰也确然对潘存古有提携之恩,潘存古当年能够提醒外祖父小心暗算已经大不容易了,而今又将这些秘辛告诉其长子,令其长子待得时机合适揭发指控,虽然有为家族存亡考虑的动因,但也正是人之常情。
李、潘两门日后纵无深交,至少也不应衔恨。
“宜人,潘存古虽不确定,但这位长治公鲍文翰,应当是转投了魏国公郑秀吧?”娇杏尝试着提出了她自己的见解。
“当然。”春归给予肯定:“长治公,我便是内宅妇人,也着实对这号称已经如雷贯耳了。”
鲍文翰并未得爵,之所以称其为长治公,实乃他籍居长治,又因官声素佳,故而以籍居地冠以尊称,这也足见他在官场上也是得人推崇的名臣了。
然而呢?先助燕王谋逆意图篡位,再投郑秀助纣为虐,在春归心目中,或许这人唯一可取,大约便是还顾念着潘母的一段旧情,始终狠不下心来把潘存古干脆斩草除根。
“真是人心隔肚皮。”娇杏发出了来自魂灵的感慨。
“可人心,到底还没有尽数崩坏,我们固然遭遇背叛,但身边也有不离不弃同生共死的友盟。”春归看向这日,晋地略显阴沉的天穹。
所以这方天下,这个世间,还算有救吧?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