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风声鹤唳。
太子秦绍主领,容宿容闳携手,兼连刑部御史台共同审理这台惊天大案,冯家暗中运作多年的惊天阴谋终于浮出水面。
冯皇后因妒生恨,杀害昭煦太子,又用毓灵公主性命要挟娴妃要她服用疯药,再难揭穿,如今证据确凿,废后之事只待皇帝一纸诏书。
但如今,皇帝却迟迟没有动作。
“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皇帝几经打击神态愈发老迈,靠着明黄软垫说话的样子轻飘飘的,“怎么如今却办了蠢事,皇后罪该万死,但她若被废你的出身……”
秦绍低头:“父皇英明,自然不会计较我是不是‘废后’的儿子。”
“朕不计较,天下人呢?后世千万张嘴呢?”皇帝轻飘飘地捶了两下床,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儿臣不惧。”秦绍坦坦荡荡。
皇帝气得有些想笑:“你不惧?你本就是过继宗嗣,来日登基有千万张嘴要非议你,你不惧?”
“儿臣不惧,是因为儿臣问心无愧,儿臣不惧,是因为儿臣认定,父皇想知道真相。”秦绍一字一句仿佛都敲打在皇帝心尖上。
他的儿子,他寄予重望的昭煦。
他岂能不想知道真相。
皇帝颓然挥挥手,让秦绍退下。
周福关上殿门,皇帝身后的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
“老四,你说,朕该信谁?”
德王张张嘴,凑到皇帝身前抽出他藏在枕头下的折子揣进自己怀里。
皇帝瞪他一眼:“哪有你这么办事的?”
德王无辜地眨眨眼,比划比划手势,周福忐忑地看了皇帝一眼,不敢翻译。
“说。”
“王爷说……王爷说他本就不会办事。”周福捏了把汗,也就德王敢这么回陛下的差事了。
皇帝伸手,周福上前拿回折子递过去,皇帝翻了翻脸色就更难看:“你说,会不会是冯氏指使人混入容家商队采买的毒药?”
德王忙不迭的点头,好像这份写着当年到南越采买毒药的商队隶属于容家的折子不是他写的一样。
皇帝气得没话说,又开始挥手撵人,可折子却没让德王拿回去。
“召容宿来。”皇帝下令。
容宿似乎早有准备,入殿叩拜:“太子择选了太常寺少卿之女苏氏与舒涵姑娘同为侧妃,将随山阳县主一同纳聘。”
这件事是一道准备的,众卿家女儿的画像呈上,秦绍独独选了苏家的女儿。
“太常寺?”皇帝对这位苏大人印象不深,不过太子选这么个侧妃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这是真不为大业考虑,还是担心朕疑心太子?”
容宿连忙叩头:“陛下圣明,殿下忠厚纯孝——”
“纯孝倒算得上,忠厚?”皇帝虚弱一笑,点了点容宿:“他却比你更像容恺同的儿子。”
容宿战战兢兢叩头:“臣惶恐。”
“惶恐个什么?满朝文武都在说容王跋扈,仗着朕的信任结党营私为所欲为,不过朕为什么由着他?”皇帝反问。
容宿脊背发寒,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
“因为他做得都是朕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容宿震惊抬头。
“怎么,你以为当了皇帝……咳,当了皇帝就什么事都敢做了?”皇帝摆摆手,“朕讨厌的臣子却不能随意贬谪,朕想查的贪腐却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咳朕要用兵加赋,却怕天下百姓的口水,这些事这些骂名,总要有人替朕背。”
皇帝带着几分柔软下来的笑意:“你父王,当年就是这么跟朕说的。”
容宿一个头叩在地上,久久不曾起身。
“你还没明白朕的意思?”皇帝皱眉,容宿并不是那么蠢的人。
“臣斗胆,请问陛下疑心我父王吗?”容宿头磕在地上没抬起来,也感受到皇帝慑人的寒气,“你放肆!”
“陛下想让臣做太子殿下的忠奸之臣,做应做之事却要像父王一样饱受怀疑,这是为人臣者的本分。”皇帝脸色好看一些,但容宿紧接着便道:“可殿下并非生性懦弱之辈,那些想做该做的事,恐怕殿下拼着骂名也会去做,根本不容臣置喙。”
皇帝龙目怒瞪:“你是在说朕生性软弱?!”
“臣不敢!!”容宿惶恐叩头,皇帝气得拿茶碗砸他,他生生受了。
“滚!你给朕滚!”
容宿带着一身茶水,狼狈着倒退出大殿。
门前,却正撞见秦绍。
这可有些出乎容宿的意料。
“殿下怎么来了?”不是刚走吗?
“雁秋关……军情,”秦绍喃喃着抬起手中的折子,眼前的朱漆却越来越模糊,好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糊住了眼。
这就是真相吗?
当年……皇帝也是这么吩咐容宿的吗?
他成为一代权奸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
容宿没注意到秦绍的异常,兀自摘掉肩上的茶叶,想到刚才对陛下所言还是有几分尴尬,索性不去看秦绍,只低头道:“殿下请。”
秦绍纹丝未动。
容宿垂头看着地砖有些疑惑,出于礼节,太子不动,他也不敢先退下。
“殿……”他抬头的瞬间错愕住,忍不住狠狠眨了下眼,一道晶莹如流星的水珠顺着太子面颊滚落砸在地砖上,殿下哭了?
容宿下意识低头,想确认地砖上有没有水痕,秦绍已经上前一脚踩住了原本的位置。
“我若生性软弱,你就要做一代权奸了吗?”
容宿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