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有很多时候短短数息之间,就能发生惊天动地的大逆转。两支一开始还殊死拼杀不相伯仲的大军,或许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变故,就衍生出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崩盘。这就好像两个绝世高手憋着劲儿过招,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就有走火入魔的凶险。
此时此刻,对于高平战场上的后周军与北汉军来说,樊爱能部的崩盘倒戈,就是一块可以把其影响力迅速扩大化的多米诺骨牌。在周军左翼的樊爱能崩盘倒戈之前,右线的何徽打得还算中规中矩——因为何徽的对手、北汉大将白从晖用兵不如张元徽那般威猛老辣,也自然没有能够如张元徽那般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因此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
但是,樊爱能高呼倒戈之后,情势立刻就变了。何徽也是后汉朝时候就跟着郭威混的老将,心中对于柴荣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君主没什么敬畏之心——事实上吧,以柴荣登基仅仅数月的年限来说,如今后周的大部分最高级将领,除了他的表哥之外,哪个不是后汉甚至后晋时候就跟着郭威混的?如果他柴荣不是皇帝的话,遇到其中的哪一个,不该叫一声世叔?
樊爱能的遭遇让何徽心有戚戚焉,樊爱能的崩溃让何徽更加不看好年轻的皇帝能够在老辣的刘崇那里讨到便宜。于是,在仅仅比樊爱能多抵挡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后,何徽的右翼军也倒戈投降了!
柴荣的六万大军,一下子减少到了不足四万,而对面刘崇的兵马,却爆发式地多了一万多人刚刚投降的墙头草。双方的实力对比急转直下,柴荣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
“陛下,不好啦,樊爱能部阵前投降了!”
“陛下,不好啦,何徽所部也全部溃散了,足足八个指挥投入北汉军中返身杀来,其余几个指挥也全部四散奔逃了。”
几骑斥候对着柴荣所在的黄龙大旗本阵冲来,一个个噩耗传到阵中,让本阵众将及扈从亲军骑士们一个个心惊胆战。李重进等核心将领纷纷看向柴荣,似乎在等待柴荣有什么指示,抑或只是想从柴荣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或者安慰。
李重进的手指把骨节捏的微微作响,他知道樊爱能一开始被张元徽在第一口气的时候打得如此憋屈,和柴荣的瞎指挥不无关系……虽然那也许只是让樊爱能付出了诸如少让敌人挨了几顿箭雨、给了敌人分别击破左翼先锋步骑军的机会等等微不足道的代价。但是在大将本身对君主就缺乏信任的时候,这些微不足道的损失就有可能诱发军心的变故。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柴荣或许挺行的,但是你缺少威望和历史战绩,别人就会觉得你不可靠。刘崇用兵也许并没有更强,但是人家领兵四十年的资历摆在那儿,全军都会因此而多很多安全感。
同样一点小挫折和小错误,如果是一个积威深重的名将犯下的,属下就会觉得“人无完人”、“胜败乃兵家常事”,忍一忍、多死上千百号手下兄弟,也就克服过去了。但是如果由一个新人统帅来犯,下面的人就会果断觉得不能忍。这就好比大神偶尔犯点小白,书友还能继续看下去,但是新人如果小白一下,很多高冷读者马上就退订了。
可是,李重进心中再是不甘,他也知道如今这个点儿他什么都不能说了:柴荣是需要通过高平之战建立他自己绝对的个人军事威望,所有导致战役胜利的决定性策略,必须是出于上意。如果这个时候他再多说几句正确的决策,那柴荣为了打击他李重进的军事威望,也非摒弃不用不可,那样岂不是更加害了这数万大军么?
李重进痛苦地闭上双眼,旁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还以为他仅仅在那里暗恨樊爱能何徽不够忠君爱国、不肯力战死节呢。瞑目数息之后,他听到旁边一阵爽朗豁达的放肆大笑。那阵笑声他很熟悉,就是他表弟柴荣的。
“樊爱能老儿果然有异心!朕今日让他率领侍卫司那些还没改编的老兵油子当先出战,不过是给她最后一个改过自新,用刘崇的颈血来纳投名状,那样朕还能既往不咎。可惜这老匹夫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了——李继勋!”
“末将在!”随着柴荣那段话最后提到的一个名字,殿前司骑军左厢第三军都指挥使李继勋立刻应声回答,随后翻身下马,在柴荣坐骑面前单膝下跪行礼。
“拿上朕这口剑,率领你部下骑军和其余左厢骑军余部——包括朕身边的扈从亲卫,只要是隶属于左厢的骑军,你大可全部带走,务要誓死击杀樊爱能老贼——其余人都可以不问,樊爱能必须死。朕就在这儿等着,哪儿都不去,专等你们建功。谁杀了樊爱能,谁就是殿前司诸军都虞侯。谁要是杀了其他叛将,所杀叛将是什么官职,杀他的人就升到什么官职。”
帅为三军之胆,柴荣一人的镇定,就足以让后周军中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壮派将校士卒为之振奋。听了柴荣如此指点江山、纵横捭阖的气度,一下子包括李继勋在内的其他少壮派将领,一下子都愣在那里了。
“怎么?没听明白朕的话不成!知道朕为什么选你么,论资历论军功,你李继勋算老几——但是你李继勋毕竟是殿前司骑军都指挥使里最年轻的罢了,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柴荣用一种颇有邪恶魅力的微笑,用一种沉稳淡定地语气轻描淡写把自己选中对方的理由说出来了,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