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惟昱深知,他弄的蓄热炉,和后世的炼钢平炉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其中最大的一个差距,就是后世炼钢的平炉可以通入制氧机分离空气制取的纯氧来加强反应的充分性,加快钢铁中杂质被氧化的反应速度,并且让钢料的质量更上一个台阶。还有一点重要的是,因为吹氧法所需加热的空气量比非吹氧法低好几倍,所以不能吹氧的炉子比吹氧炉在炼钢过程中,消耗的煤炭等加热燃料要多好几倍,污染也严重好几倍。
分离纯氧,钱惟昱知道他这辈子是看不到了,所以他才不敢把这个新式炼钢炉称作平炉——没有吹氧,只是把普通空气改成热风快速鼓风,叫蓄热炉不也才算名副其实么。拜缺少吹氧工艺所赐,以及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技术缺憾,钱惟昱自问如今他指点发展起来的炼钢技术,无论从产能还是质量来看,最多也就是达到欧洲人1750年~1800年之间的技术水平。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米国独立和法国大革命、拿破仑起家之前那段时间;距离真正工业革命之后的技术,还是相去甚远。
而且因为钱惟昱一个人的干涉只能是让某些部门技术进步,不可能影响这个社会各个产业部门,在其他木桶短板效应的制约下,他这辈子最多也就把冶金工业发展到这一步了,剩下的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补足。所以,此后在争霸天下的过程中,吴越国应当采用何种军事形态、借重何种兵器,如今就算是可以彻底规划完了,反正吴越只能用到这种程度的钢铁来武装其军事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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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炉炼铁是循环投料的,也就是炉子顶部每隔几个时辰会往里面投一些粉碎选过的精铁矿,同时每隔几个时辰也会从炉子底部的出铁槽放出几千斤铁水。但是这并不是说每一批铁料在高炉里面的反应时间就是那么短短几个时辰——那样根本不够时间把氧化铁中的氧元素彻底剥夺反应充分。
事实上,每一波铁料在高炉炉膛里反应的时间有可能有五六天甚至七八天之久。每一次开炉的时候引出来的铁水有可能是六七天前投进去的矿石料的产物,而刚刚投进去的矿石要到六七天后才会变成生铁水。当然与铁水一起清理掉的,还有其他反应后的炉渣等副产品。
与高炉炼铁的上面投料、下面出铁循环相比,蓄热炉炼钢的过程就要直白得多——炼钢的时候,每次都是投入一整炉的赤红生铁和别的辅料,然后锻炼一两天,再次开炉的时候,就会把所有成品钢全部倒出来,彻底清空炉膛,再进行下一次作业。
从这个角度看,因为大型炼铁高炉每天可以出四次生铁浆、每次四千斤。而蓄热炉炼钢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消化这四千斤的生铁料。兑换算下来,六座四千斤的小蓄热炉才能吃下一座高炉产出的生铁。如今吴越一方的蓄热炉建立还很少,所以生铁产能是远远大于钢材的。湖州长兴的钢铁厂如今有大小高炉十七座、蓄热炉仅四座。估算下来,一年可以产出生铁两万吨、高碳钢两千吨;
如果对这个数据没什么概念,可以参考一下北宋鼎盛时期的钢产量——北宋神宗年间,钢铁产量峰值曾经达到过全国年出铁三万吨、钢四千吨的规模。八百年后,清末洋务运动建起的汉阳铁厂,在甲午海战之前一年,达到了一座钢铁厂年出生铁二十万吨、钢材五万吨。
也就是说,如今的湖州长兴铁厂产能规模,大约是北宋神宗时候全国产能的四成、是甲午海战前汉阳钢铁厂的十几分之一。但是已经略微反超过了北朝后周占领区的全国手工业钢铁冶炼产能了。仅这一座钢铁厂,让吴越成为如今汉语言文明范围内最大的冶金产能势力,是毫无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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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蓄热炉炼钢要至少30多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出钢,所以钱惟昱自然是不可能在视察的过程中盯着看那些工匠的全程操作过程。所幸如今有四台蓄热炉,所以视察的过程中沈默可以带着钱惟昱去另外一座即将要出铁的蓄热炉边上解说观看——其实,四座蓄热炉都没能把最大的那座高炉的生铁产能吃饱,只能是让其中一半的生铁有机会炼成钢材,剩下一半生铁只能拿来做普通锻打的器具或者铸造所用。
来到即将出铁的那座蓄热炉附近,沈默解说道:“两个月前第一座实验小蓄热炉试炼的时候,用的还是石灰石、铁矾土之类的辅料。后来交趾海防与广西钦州之间也发现了一处大铁矿,所产铁矿石品位与崖州铁矿相若,而且多有磁性。军器监的工匠们在反复实验之后,发现这些磁性的铁矿石充分破碎磨粉后放入炼钢炉内混炼,竟然能让钢料更加纯净优质。此后便形成制度,每四千斤生铁水掺入二百斤磁铁矿粉矿。”
海南岛的石碌铁矿,是钛含量比较高的,而且还有一定量的镍元素。按说在古代缺乏人工改变钢材配比、掺入稀有元素锻造成合金钢的技术的情况下,用石碌铁矿锻造出来的钢是有可能达到钛镍合金钢的水平的——当然,因为不稳定性因素太多,钛含量和镍含量肯定不能和后世专业微调配比的合金那么强大。
众所周知,要极大改善铁基金属的强韧和锋利属性,两大元素的掺杂是很重要的,一个是钨,一个是钛。钨可以让金属坚硬锐利,从古代的宝刀名剑到后世的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基本上都要用到钨合金钢制造刀刃或弹头(贫铀弹除外);而钛合金在坚韧方面的特性就是无与伦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