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江北,扬州城。数月来都在金陵城内坐镇的李重进,亲自来了一趟江北,因为他派去和李筠接洽的密使翟守珣,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这时候回返了。
这些日子北边传来的军情还算不坏——许是因为赵匡胤在战前猝然失去了慕容延钊这个深掌北面行营大军的臂助,又损耗了两三万精锐机动兵力。赵匡胤初期平定李筠的战事,被李筠与合力协防的北汉刘承钧暂且堵在了太行山与吕梁山口,暂时不得逾越险隘。
李重进当然不可能知道,历史上赵匡胤打到五月份的时候,早已经把李筠围困在潞州城里围城攻坚了;而且历史同期的北汉刘承钧也因为看到队友实力比较猪,所以稍微援助了一下子见南军势大,就缩回太原卖队友了——
战争有时就就是如此,尤其是几家联合出兵的时候,打顺风了什么都好说,一旦其中一些冲的快的队友被痛扁了,全军锐气受挫,就有人开始考虑自己的退路了。这就好比著名的“十八路诸侯联军讨董”,论总兵力,各路诸侯肯定是比董卓多的,但是联军和单一军阀相比,肯定存在合作观望上的内耗;李筠打得还算顺利地时候,刘承钧愿意搭把手,打得不顺就细软跑,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
闲言休絮,总之,如今李重进看到的北边两路势力联合反宋,而且庞然大物辽国应该对于这件事儿也比较有兴趣。所以他自己的心思也是很活络的,如果翟守珣带来了可靠的消息,可以证明宋军主力全部被牵制在潞州的话……
这一日,李重进正在扬州的行营节府内办理公事,终于有了回信报来。“招讨,翟大人回来了。”“速速召来相见!”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翟守珣就神色复杂,似有隐忧的被带到了李重进面前。
翟守珣正要行礼,立刻便被李重进拦下直接询问正事。随后就是一整串问题抛了出来:“守珣且免礼——河东宋军几何?汴京后备兵马几何?李筠刘承钧等辈战力可能抵挡?”
“回禀招讨,河东宋军不下八九万众,且还有调集周边各州厢军助战之趋势。汴梁城内,今上依然有五万殿前司兵马预备着,以备不虞。如今形势来看李筠的潞州兵固然还能撑持数月,只是怕李、刘之间内有隐忧,不可不查。”
“有何隐忧?如此外兵压境,正是唇亡齿寒之刻,难不成他们还在搞什么内斗?”
“招讨明鉴,下官潜入潞州时,曾见闻李筠多次强调此番借北汉兵、乃至未来借契丹兵戡乱,并非是有心背叛大周,与宿仇相善。甚至为提振自军军心,每每还在军前或是诸将集会时,取出周太祖郭威画像,临画痛哭以示诚意——如此一来,刘承钧如何会有好脸色给他?在援助李筠钱粮军械、并以兵马助战的同时,也多次要求李筠称臣于他,并且派遣北汉将领为监军。
如此一来,目前二人尚且迫于赵匡胤之威慑,不得不并力一战。然则吕梁、太行数战都是潞州兵、泽州兵厮杀在先,太原兵仅自守备御、防塞险隘;凡有敢死反击之战,太原兵皆畏葸不前,仅以钱粮军械稍助李筠而已。如此局势,若是潞州兵不受重挫,局面上能维持,若是潞州兵战力大损,只怕太原兵立刻便会抛弃队友,那时就是全局崩坏的场面了。”
李重进听了也好似当头一瓢冷水,心说咱是太祖皇帝郭威的亲外甥,咱都没拿出舅舅的画像哭诉大周被赵匡胤篡夺呢,你李筠这般把表情都写在脸上是作死啊。但是稍微冷静一下之后也算是明白李筠的无奈了——既然是要打起匡复大周的旗号,自然要笼络死忠于周朝的将士。
但是昭义军的位置,注定了他们原本在大周存续期间,数年都是负责和北汉作战的,现在一下子要拉拢原本打死打活打了好几年的敌人,回头去勤王,这种事情任是谁都不好受——说不定北汉军中将士,还有很多是杀了李筠手下将士战友袍泽、兄弟姊妹的仇人呢!要拉拢仇人来实现统一战线,难度确实忒大了一些。
“如此说来,莫非李筠不可持久?如此,我军正当趁此时机,早日北上袭扰,匡复华夏不成……”
“招讨不可啊!下官此番秘密出使见闻,深知赵匡胤此人还是深好面子的,为了粉饰一个‘恭帝自愿禅让’的氛围,宁可付出许多昂贵的代价。若是招讨不露反形,赵匡胤纵然想要动您,也要花上一年半载寻找借口,如此我淮南则有喘息之机。若是如今即刻而反,招讨以为能趁势多占几州田土?
东南行营精兵及留给招讨的侍卫司兵马,总数不过三万。其余新兵,不过乡勇团练所来,而汴京城内还有五万殿前司精锐震慑畿内。既然以招讨兵力不可能直取汴京,其余不过抄掠周边、扩大地盘而已。如今淮南全取不过一年,当年与伪唐反复交战,城垣残破,百姓流离,军无隔月之粮。不如暂且恭顺,以一两年时光,重建淮南,使军民略有积蓄,如此一来,纵然宋军来攻,也好有余粮拢城坚守。”
李重进是个比较惜命的人,被翟守珣这么一说,马上又犹豫了起来。一旁还有一个主战派将领、跟随李重进多年的泗州防御使张崇诂正好在侧,听了翟守珣的言论后立刻出言反驳、劝说李重进:“招讨不可偏信此言。我淮南固然急需恢复军民、休养生息,难道赵宋便不需要了么?赵宋立国不足数月,正是人心未附的良机,若是迁延一两年之后,天下人心向大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