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老子滴王扒皮,这是不让人活了的打算。”李顺恶狠狠地咒骂着王全斌,一边让几个跟着他混的弟兄张罗熬粥,施舍给那群今日才收容的逃户,一边让人问明籍贯来头,舍给一些茶种,让在半山自寻缓坡,来年种茶,得了茶叶再还口粮钱。那些皮包骨头的穷苦人千恩万谢地跪下磕头,被李顺拦住了没让,毕竟他自己如果倒退一年时间的话,也不过是一个虽然有些祖产山田,却是也差不多要被逼得投靠别人名下的无权无势之人罢了,如今稍微富贵了些,也绝对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作福作威之事。
实际上,细细算来,他如今也确实算是已经投靠了豪族寺观了——他投靠的便是这天师洞,只是天师洞的道人似乎特别慈善,虽然接受了他的挂名,却只收了他一成多的租子,比起旁的豪强、官僚、住持们至少搜刮四五成的相比,已经好了很多。尤其是天师洞虽然收了租子,却在帮衬着联络茶叶销路上颇为帮投靠民户上心,李顺的姐夫王小波前年还是别家跑三峡客商的伙头,后来因为得了贵人相助,自己拉起了一直车队、数艘跑岷江的私茶船,还养了数百押运的豪杰。
对于这一切变化,李顺一直觉得如在梦中。他隐约记得,原本这天师洞的势力在青城山虽然不弱,却没什么慈善的名声在外,便是两年之前,一股东边来访友的客人到了青城山之后,与天师洞的宗门攀上了关系,做了大施主檀越,后来天师洞的道人们才渐渐转了性子一般。
那伙客商中为首之人,李顺也跟着王小波接触过两次,说是当年浙东诗僧贯休大师的再传俗家弟子,秉持祖师的遗愿来川中寻访故友的后人——也就是杜光庭杜真人的孙子。正一道本不要求禁婚假繁衍,杜光庭哪怕是道门得道高人,也是有子孙的,哪怕没有子孙,光这天师洞道场开在这里,也有许多徒子徒孙。
那伙客人刚来巡访祖师故友遗踪时,天师洞的住持道人和杜光庭后人都是颇为疑惑的,以为是什么借着世交故人的名头来招摇撞骗,不过那些客人出手实在豪爽,为首的又举止儒雅,学问当真是儒道释三教论衡博通古今,很快就和天师洞的道人和杜家子孙打成一片。
除了客人出手的豪爽之外,另一个让天师洞之人对来客身份不加疑惑的重要原因,则是杜光庭早年的经历——杜光庭虽然在京兆和蜀中住了加起来有四五十年,但是他祖籍却不是在西部,众所周知杜光庭祖籍乃是处州缙云人(今浙江丽水缙云),早年时和贯休禅师也着实交往甚密,二人虽然一僧一道,在教义上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在想、吟诗作对方面却很投契,乃是诗文会友的典范,二人应和之作后来还被收录入《全唐诗》,虽然如今这个年代《全唐诗》还没有成书,但是杜光庭与贯休禅师早年结交经历都是人尽皆知的,杜家子孙自然不会怀疑事情本身的真实性。
李顺不知道这伙浙江来的客人为什么要帮衬着提携他自己和他姐夫,不过作为粗人一个,有人愿意挑头罩着大伙儿,也就跟着人卖命便是——就他这等都快被欺压得无路地人家,别人富贵人家还能图他些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