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的坐船也是一艘五牙船,两旁有四根用杠杆撬起的拍杆,原本可以作为杀戮敌军接近两边舷侧小船的大杀器使用——所谓的拍杆,就是一种头部榫接了重逾千斤的大铁锤或者大块钻孔石料的巨锤,在使用前高高举起并用缆绳固定在船桅两侧竖好,一旦有敌船进入拍击范围之后,就斩断绳索放任巨锤落下、砸击敌船。一般若是承载百人以下的小船,被这玩意儿拍一下就直接沉了,不过拍杆的长短注定了这种东西最多只有对接近到己方战船周遭三四丈之内的敌船才好下手,而且因为安装位置的固定,只能用来砸两侧船舷部位的敌船,敌人若是操舟技术精湛,专挑一头一尾的方向攻来的话,拍杆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今日之战,曹彬周遭一群宋军大船的拍杆便丝毫没有起到用处。曹彬满眼喷火地眼见着蚕食逼近的吴越人把外围的宋船大者用那种神秘的水底雷击沉、小者直接用钢锥撞角撞沉,干净利落地让他的军队从一个时辰前浩浩荡荡的姿态,变作了如今那如同叫花子一样残破的惨状,却丝毫束手无策。
吴越人定然是看到了曹彬座舰上的旗号,知道这艘是宋军旗舰,故而倒没有撑杆雷艇来进行突击,反而是曹彬周边其他大船都被毫不留情地收拾了,显然吴越人是打算俘获曹彬的座舰。
霰弹炮开火了三轮,铁砂雨落在铁甲船外面,一点效果都没有。吴越人则是利用了局部船只数量的优势,开始掐点等宋军开炮之后,从船舱内钻出来,使用数百斤小炮发射霰弹打击宋船。吴越人的船炮看上去也颇有新意,居然把船用炮架在一个可以缓慢转动的木盘上面,让火炮的部署颇为便捷,转向也容易,炮身上还装了一个弧盾型的炮廓,貌似也是将近半寸厚的铁甲,可以让除了装弹以外的其他操作都可以在掩护下进行。
几轮刁钻地对轰之后,曹彬座舰两舷的弓弩手损失惨重,无数士兵一脸铁砂麻子地倒在血泊中哀嚎,甚至还有一根拍杆被打断,轰然砸落在水中,还让战船因为重心的偏移而骤然倾斜。本就在船上立足不稳的宋军步卒纷纷东倒西歪滚做一团。两艘吴越人的小船似乎是看准了时机,迂回到拍杆被打断的那一段船舷,然后全力加速冲了过来。只听“喀喇”一声木板折断的声响,小而坚硬的吴越小船就在曹彬座舰舷侧扎了一个窟窿,船头死死嵌在其中,让两船无法再松动。
撞击之前的瞬间,吴越人还不忘利用预装了霰弹的船头小炮,顶着宋船的脑门来了一炮。所以当吴越人用飞爪挠钩如履平地地飞身登船的时候,那一段船舷上根本没有守御之人——原本若是两军技战术水平相若的对称作战,以小船跳帮大船的一方定然会因为敌人居高临下的阻击而遭受不小的伤亡才对。
叼着水锻倭刀的吴越飞鱼都水鬼在曹彬座舰上立足一稳,马上就是甩出一排手雷,为首一个军官还掏出一支转轮手铳连连击毙两个组织抵抗的宋军军官,随后才是纷纷揉身而进地搏杀。宋人还没适应船体倾斜后的重心偏斜,一跑一用力就纷纷滑倒,倒是水性精熟的吴越人如履平地,哪怕是在侧倾了二十度的甲板上依然飞奔如故,见人就杀。
“尾楼上穿红袍铁甲的定是曹彬!兄弟们上啊!捉拿曹彬者赏银千两,官升两级!协从者人人赏百两、升一级!”
……
一刻钟之后,江面上的战斗基本上已经收工了。一群又一群的宋船化作了残骸断板,随波逐流,身着铁甲的军士几乎百无一存、全数合甲沉江而死。马步军兵水性不熟,纵然经过战前一段时间的突击训练,要想游过小半条长江又是何等困难?也就只有专职的水兵逃得性命者较多。
宋军总计近五百条船,三万余兵马。最终竟然只有水军七千余人或弃船登岸保得性命,而两万殿前司马步军精兵折了七八成人马,仅有五千余人生还。一开始宋军后队战船在曹彬的旗舰完蛋之后还尝试返身逃命,顺流返航,然而宋船的航速与操舟技能显然差了吴越人太多,除了冲滩搁浅弃船逃命的之外,只要是敢留在江面上的,无不遭到彻底地劫杀,甚至有吴越战船追出下游三十多里,才将逃命之敌斩尽杀绝——当然了,以至于主战场收工的时候,那些追杀残敌的船只还没回来呢。经过这一战,宋人可以说是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被告知水师这种东西不是他们这些北方人玩的。
曹彬被五花大绑押到了陈诲的坐船上,面无表情地推搡跪在陈诲面前。
“你便是曹彬了?听说昔年周太祖郭威除皇后柴氏外,另有杨淑妃、张贵妃等三人名号较显。那张贵妃乃是你姨母,你也算是郭威的外甥、世宗的表弟了,赵匡胤陈桥兵变、善待柴氏子孙,犹能说是当时众将人心不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如今赵炅杀兄夺位,尚且鸩死周恭帝,你曹彬身为大周外戚,居然甘愿为赵炅所用,难道便不惭愧么?今日既然被擒,何不弃暗投明?
我家大王素来礼贤下士,躬己待人,一不起不义之兵擅伐有道之国,二不为一姓之私薄待功臣,刘邦诛韩信,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事,某家大王何曾做过?况我吴越立国垂七十载,多年来乱世乐土莫过于彼方。自唐以来,晋汉周宋国祚久者不过十年,短者不过三年,便如赵宋至今不过八九年国祚,为人君者自疑威望不足以服百代,如何能善待功臣?某家不过武夫,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