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听着张尔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翻来覆去都不过些推托之词,心里凄凉,面上冷哼,道:“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欠你的都一定会还给你!”
张尔蓁起身敛起袍子规矩的行了一礼,似是准备离开,朱祐樘冷嘲道:“你这丫头一向都是这样,来的突然,走的利索,目标准确,也不拖拖拉拉,倒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说你冷心冷血。”
“既然太子殿下都有了计算,我留下来也不过是麻烦罢了。府上人还在等我,我也不方便久留了。祝太子早日养好身体罢……”张尔蓁与朱祐樘说了许久,也没见到半个伺候的人或者御医,心下有些纳闷,在朱祐樘灼灼目光下又不敢多问,朱祐樘朗星剑眉,深眸如井,黑不见底,冰冷又倔强。张尔蓁知道了太多关于朱祐樘的秘密,怕他真的恼怒起来,一刀子要了她的脑袋。
“华嬷嬷和芝兰在你那儿可好?”朱祐樘问。
张尔蓁立刻回道:“都好都好,只是她们都很关心太子殿下,日后若有机会,能见吗?”
朱祐樘微微点头,凝着张尔蓁的一张脸却有些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张尔蓁觉得朱祐樘似乎是累了,告辞道:“我回去了,府上人还在等我呢,请太子保重。”
朱祐樘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唔”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张尔蓁可以走了。张尔蓁转过头的时候,内心也失落了一下,此一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了。
直到听到关门声,朱祐樘才阖上眼,许久之后,门又被打开,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随着凝重的声音道:“老夫治了一枚药丸,药效生猛,约么会有些微副作用,太子可要用?”
“我自然是信任李神医的。”
李少溪也不再啰嗦,取了茶杯又倒满水端到床前,从褐色檀香木浅纹盒子里取出一枚深棕色药丸,朱祐樘捏着药丸随水咽下,眉头都没有皱。李少溪站在床榻边看一圈,从袖子里翻出一颗深黑色粗糙的药丸子,边打量着边道:“老夫已经研究了这些‘延寿之药’,其用了许多草药研磨,种类繁多,地黄,山药,白茯神,何首乌,女贞子,甜石斛,枸杞,鹿角霜,山茱萸,菟丝子,肉苁蓉,鹿角胶,川牛膝,宣木瓜,虎胫骨,人参,丹皮,杜仲,胡麻,桑椹子,均是滋补养生治病之物,揉成药丸饮下当是无碍的。”李神医撸着长长的须子,顾自坐在张尔蓁方才做过的小杌子,继续道:“可其中有几味药材却是奇怪,丹砂,雄黄,也有红铅。尤其是红铅,药性燥热浓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会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幻觉,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之症,红铅淤积在食用者体内,根本排不出来。长时间的服用之后,只有一条路可走……”
朱祐樘吃力地撑起身子准备下床,李少溪忙过来扶着。朱祐樘走至窗边,打开窗户随意看看,李少溪笑道:“张家姑娘是从后门处离开的,太子可瞧不见她。”朱祐樘又看了会儿,才道:“我没在找她,不过是看看泰安这荒凉的景象罢了。我有时候在想,一个糊涂的君王,是不是值得这些百姓们失掉性命,成为政治中的牺牲品,死了又有什么价值。”
李少溪似是没有听明白朱祐樘的话,随意道:“古往今来,总会死人的。太子南下时,不也斩杀了许多瓦剌人头,听说也带回了一些送到京城去了。在其位谋其事,没什么不同的。”
“丹药里掺杂了红铅,食用之人必死?”
“……没有例外。”
“裘二已经去了郊外,想必也快回来了。”
“今早,城门口抓住了一个苳翠庵跑出来的汉子,还大呼冤枉。老夫去看时,已经满目潮红呼吸急促,染了极严重的疫病,若真让他进了城,这泰安,——也该被封起来了。”
朱祐樘冷笑一声:“若真让他们得逞,我便是插翅难逃了,或是疫病而死,或是被乱箭射死,目的只有一个,不让活着罢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倒是毅力惊人。”
“亏得太子机敏,先安排了人手四处巡逻。朝廷派来的粮君和大使已经在来的路上,太子也该准备回京了。”
“……是该回去了,许多笔账也该好好算一算了。这一次,就先拿万家公子的命来试试,神医以为如何?”
李少溪呵呵笑道:“老夫一直以治病救人为要,那种杀人的事,太子还是不要告诉老夫比较好。太子手下能人辈出,总有能担当此任的。”
“神医客气了。若不是神医随我一路,我早就尸骨无存了。”
李少溪才正色道:“太子的身子原就没有好,这次又中了暗算,若不细细养着,定然有损寿元。”
“如今四面楚歌,我愿意休息,也得别人肯给我机会才行。神医放心就是,我一时半会还……”朱祐樘失望的收回视线,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狡黠的丫头身上淡淡的清香,“总归是死不了的,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
城外密林里,张伯直到未时三刻才见到姑娘,看见张尔蓁面色红润,张伯才安心的喘口气,吩咐众人准备上马驾车,在天黑之前务必要赶到下一个落脚点。来的时候满载粮食衣物的七八辆大马车,回来的时候只三辆了。张伯留下了四辆车马分给了四个村子,灾民可怜,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张尔蓁是被一辆小小的地排车拉过来的,一路颠簸的骨头都快碎了,直到坐上舒适柔软的大马车才有心思想到方才的事。朱祐樘是个有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