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庞氏这么一个人,可她的梦里,又回到了前世那辆坠入大江的车上,车上人冷漠的面孔,看着庞氏在司机那里撒泼拉拽踢打,她想上去拽开庞氏,可是身体不听她的,动不了啊,庞氏,快放开!我们都会死的!快放开啊!放开啊——
“——啊!”张尔蓁惊醒了,额间全是虚汗。她是不信鬼神的,一直也是个无神论者。可是这个庞氏一次又一次打破她的世界观,也许这个世界是有鬼神的,也许也有鬼魂,也许庞氏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正在某个地方看着如月,也许她不愿去投胎?张尔蓁越想越害怕,紧紧地裹在丝绒薄被毯子里瑟瑟发抖,这时也没有天亮,四周黑黑的,寂静又空旷。脑海里又闪现出多年前蝴蝶纷飞的艳丽景象,房先生的师父致力一生而无所获,为什么老天会独独照顾庞氏呢。张尔蓁甩甩小脑袋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想了,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赤着脚走到桌边点燃蜡烛,看到火光跳跃起来才舒了一口气,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去看看尔淑。
已经卯时末了,张尔蓁到清风苑的时候看到郎中和白珠守在正堂里,他们二人一夜未眠,眼角发青,看起来很疲惫。进了内室,汤氏正坐在塌边的圆木小椅上,持着把团扇一下又一下轻轻扇着,尔淑小小的身子缩在薄毯子里,脸蛋依然发红,皱着小眉头睡得很熟。汤氏也是一夜未眠,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看到张尔蓁,小声道:“姑娘怎么来了,别让淑儿给过了病气,快些回去吧,淑儿高热已经稳下来了,姑娘可以安心了。”
看着汤氏一脸的倦容,张尔蓁眼角有些发酸,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姨娘也该保重自己,淑儿睡着了姨娘也去休息一下吧,我已经睡好了的,我在这儿看着姨娘也该放心了。”
汤氏摇头拒绝了,张尔蓁知道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多话,吩咐了白珠准备些茶水糕点的放在房里,汤氏肯定饿了。又使唤了小厮带郎中下了脉,便随着下去休息了。高热还没有退下来,郎中明日还得忙的。
张尔淑的高热起的极快,喝了药之后却不再上升了,天都大亮了也没有退热的迹象。白须郎中束手无策,直道“怪哉怪哉”。
张峦又心疼又焦急,跺着脚来回走,没办法了,便又遣了管家去寻郎中,午时来了一个乡间游医,他最在行些奇难杂症的,仔细看过后却也束手无策。两个郎中头挨着头一阵嘀嘀咕咕,回张峦:“小儿体弱,高热为常事,高热不退却为不祥之兆。我二人不敢欺瞒知县大人,令爱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日后即便治得好,也可能痴傻一生……”
汤氏叫了一声就昏了过去,张峦一脸痛心道:“二位就没有办法可以救救我家的女儿吗?恩德将来必有重谢。”
两位郎中齐齐摇头,老郎中道:“医者父母心,但凡有办法我等也会尽力而为,还请知县大人做好心理准备罢。”
张尔蓁听罢,坐在圆木椅上凝神苦想,想从那已经遥远的记忆力找出些什么,尔淑发烧了,现在退烧最要紧,吃药退不下去烧的话,该怎么办?怎么办?猛地一拍脑袋,真是关心则乱,酒精啊酒精。酒精擦在身边挥发时会带走大量的热,为什么才想来呢。便赶紧吩咐了明月去找坛子酒来,进了内室,脱去尔淑身上的小衣服,用着白色软棉布沾着酒擦在尔淑身上。尔淑已经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叫姐姐,糯糯的声音让张尔蓁心酸难受。擦了一刻钟,酒用完了,尔淑的热仍旧没退,张尔蓁有些崩溃,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张尔蓁看着尔淑潮红的脸颊,似乎又看到了庞氏狰狞的面孔。静坐了片刻,便去了正堂拽着张峦说悄悄话。张峦听着张尔蓁说话,吃惊道:“会有这种事?”
“女儿看过一些奇谈杂事的,会不会尔淑也是这种情况,爹,我们必须要试试,这附近有没有道观,我们请几个道士回来试试罢。”张尔蓁突然觉得有了希望,前世里那些易经八卦门头店开满了大街小巷,谁家的孩子啼哭不止叫叫魂儿就好了;谁家的老人弥留之际不能言语,一场法事便能脑清目明交代后事。那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儿,怎么就不能试试呢。
张峦沉思了许久,也决定去道观找找道士来,便带了长风和张伯出去了。张尔蓁不知道这儿附近有没有道观亦或是寺庙什么的,她守在清风苑里直到日头偏西了,汤氏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张峦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个青色道袍加身,手持拂尘的老道士,自号水墨,白髯乌发,长眉儒目,绝尘之气。水墨道长进清风苑时嗅动了下鼻尖,径直朝着尔淑的床榻走来,面无表情,脚下飞快。
张峦亦步亦趋,估计路上已经说明过情况了,便也没有多言,挥退了内室的婢女,连带着两个郎中也请了出去。张尔蓁想留下来,却被张峦怒目瞥了一眼,也只得乖乖的下去。水墨道长瞥了眼张尔蓁,道:“姑娘留下来罢,这儿或许还需要姑娘的帮忙。”